“你……你们！” 赵晓珍气得浑身发抖，像一片在狂风中打旋的叶子，张开双臂试图护住摊位，“凭什么抢我的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这个坏人！不准动我们的东西！” 宋大强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牦牛，猛地冲到巴桑面前，张开小小的手臂，稚嫩的嗓音带着破音的尖利，腰间的狼毒花匕首在阳光下反射出倔强的寒光。
“嘿嘿！” 巴桑怪笑一声，伸出脏兮兮的手想去揉宋大强的脑袋，被孩子厌恶地一偏头躲开。
巴桑也不恼，反而嬉皮笑脸道：“臭小子，耳朵塞牛毛了？早跟你说了，喊我们一声‘阿爸拉’，不就啥事没有，吃香喝辣了吗？偏要跟着那个闷罐子似的坏分子扎西，吃苦头吃到饱吧？”
“就是嘛！” 顿珠在一旁帮腔，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根色彩艳丽的棒棒糖，那糖纸亮得晃眼，显然是刚从哪个倒霉摊主那里顺手牵羊来的。
他在宋大强眼前诱惑地晃悠着，像逗弄一只小狗，“乖，叫顿珠阿爸拉，这甜甜的糖就归你啦！那天在山坡上你要肯叫，今天还用受这份罪？啧啧，不识抬举！”
“哼！” 宋大强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看也不看那根的糖果，清澈的眸子里满是鄙夷，“我才不稀罕你们的脏东西！更不会叫你们阿爸拉！”
“哎哟喂！听听！” 仓及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调子，三角眼斜睨着赵晓珍，声音洪亮得像在唱戏，“谁叫某些女人瞎了眼呢？放着我这根红苗正、前途光明的革命大树不靠，非要去抱那顶了‘坏分子’帽子的闷罐子！嘿嘿，这下好了吧？吃苦受累不说，干的还是违法乱纪、扰乱市场的勾当！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我们怎么违法乱纪了？！” 赵晓珍强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怒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有力。
她迅速弯腰，从散乱的物品中抽出一张她视为珍宝、时常研读的旧报纸，哗啦一声展开，指向上面一段被红笔仔细圈出的文字，像举着一面真理的盾牌，迎向仓及：“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报纸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鼓励个体经营，搞活集市经济，这是国家政策！我们摆的这些，都是日常实用的金属器皿、手工制品，哪一件是你说的违禁品？哪一件不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大家都可以作证！”
“嘿哟喂！” 仓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掏了掏耳朵，那张横肉脸因轻蔑而扭曲，“认识几个字儿，就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跟我喘上了？”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仿佛刚从咸菜缸里捞出来的纸片，上面盖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红戳子。
他像展示圣旨般将其抖开，得意地几乎要戳到赵晓珍的鼻尖上：“你那破报纸，能跟咱这红头文件比？看清楚喽！这上头明文规定：宗教物品、管制刀具，属于严格限制流通的违禁品！必须严厉打击！”
他绕着赵晓珍踱了半圈，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她脸上舔舐，“你不是认字吗？来，给大伙儿解释解释，啥叫‘限制流通’啊？嗯？”
赵晓珍毫不退缩，目光锐利如针，迎上仓及那满是恶意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坚定：
“报纸是国家喉舌，政策导向一清二楚！我们摊位上所有金属制品，刀是牧民日常必备的实用刀具，器皿是家家户户都用的生活物件，佛具也是满足信众正常需求的合法商品！它们的设计、用途，完全符合政策允许的日常实用范畴，绝非你恶意歪曲的‘违禁品’！文件讲限制流通，是防止不法，不是禁止正当经营！你这是故意混淆概念，曲解政策！”
“放肆！” 仓及被这有理有据的反驳噎得脸色铁青，仿佛权威受到了莫大挑战，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赵晓珍脸上，一股混合着隔夜酒气和劣质烟草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子：“小寡妇，你给我听好了！在这块地界上，我说它是违禁品，它就算是个酥油糌粑，那也是违禁品！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放你娘的狗屁！这地方，老子说了算！”
“你……”赵晓珍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瞬间冻结了血液，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愤怒像被强行堵塞的火山岩浆，在胸腔里横冲首撞，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你……你们……还讲不讲理……”
“讲理？”仓及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那张横肉堆积的脸因得意而扭曲变形，声音洪亮得像在宣布圣旨，每一个字都带着油滑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在这块地皮上，老子就是市管的头儿！老子嘴里吐出来的，就是理！”
他再次炫耀般地扬起那张皱巴巴、仿佛承载着无限权柄的纸片，如同挥舞着一面破烂的旗帜，“看见没？白纸黑字红戳子！这就是最大的理！”
“好！好！”赵晓珍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剧烈起伏，强忍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愤与屈辱，“这摊子我不摆了！我走！总行了吧？！”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只想立刻带着宋大强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狱。
“走？”仓及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黏腻腻的冷笑，像毒蛇吐信，“你当这是你家河坡上那个漏风的破石头窝？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扰乱市场秩序，对抗市管执法，煽动群众情绪！这一桩桩，一件件，是拍拍屁股就能溜号的？”
他三角眼里闪烁着猫捉老鼠般残忍的戏谑光芒。
“那你还想怎么样？！”赵晓珍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针，首刺仓及，声音里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不屑。她明白，今日之事，己绝难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