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虚空,死寂的锁链废墟。断裂的青铜巨锁如同上古巨神的骸骨,沉默地拱卫着中心那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囚神光茧。幽主庞大的黑影轮廓悬浮于虚空之上,两点猩红如同凝固的血月,冰冷地俯视着锁链碎片上渺小的众人。空气中弥漫着亘古的禁锢气息,沉重得几乎要将灵魂压垮。
千岁站在最前方,背脊挺首,却无法抑制身体的细微颤抖。丹田封印处的裂痕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的剧痛。她紧握着魂灯,灯芯那点微弱的白金火星在幽主恐怖的威压下摇曳欲熄,却又倔强地燃烧着,与光茧散发出的微弱金光产生着某种奇异的共鸣。幽主抛出的“释放她”或“取代她”的选择,如同两把冰冷的匕首,悬在她的心脏之上。
幽主那由空间碎片摩擦而成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千岁紧绷的神经上,也砸碎了这片空间死寂的表象:
“苏婉……”
“非汝所知的凡俗……”
黑影的轮廓微微波动,仿佛在追忆一段被尘封的、足以颠覆认知的古老秘辛。
“她乃……上古‘织命’之尊……”
织命?千岁瞳孔骤缩!她曾在某些最古老、最禁忌的零碎记载中瞥见过这个称谓,那是传说中执掌命运丝线、编织因果轮回的至高神祇之一!
“然……神……亦有禁……”幽主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审判意味,“她妄动本源……篡改天命……触及……不可言说之禁忌……”
猩红的光芒流转,仿佛在虚空中投射出模糊而震撼的景象:一尊笼罩在朦胧光晕中的伟岸女神身影,指尖缠绕着璀璨的命运之丝,试图强行扭转一条贯穿无尽星辰的巨大因果长河!长河沸腾,规则反噬!无数代表着世界根基的秩序锁链从虚空中显化,带着无上伟力,狠狠鞭笞在那女神的身影之上!
“触犯天规……其罚……裂神!”幽主的声音斩钉截铁。
景象瞬间变得残酷无比!那尊女神的身影在秩序锁链的鞭笞下剧烈颤抖,发出无声的哀鸣!一道璀璨到无法首视、蕴含着其生命本源与全部神性精华的金色光流,被那无数锁链硬生生从她体内剥离、抽离!剥离的过程,如同活生生地剜出心脏、撕裂灵魂!女神的身影瞬间黯淡、虚幻,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绝望!而那道被剥离的金色光流,则被秩序锁链层层缠绕、压缩,最终化为了……
众人眼前,那悬浮在无数断裂青铜巨锁核心的、由层层金光符文壁垒构成的——光茧!
“此地囚禁的……”幽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告,指向那光芒微弱的光茧,“非苏婉之躯壳……乃其被剥离的……神性本源!其力量之核!其存在之……根!”
千岁如遭五雷轰顶!浑身冰冷!她死死盯着那光芒微弱的光茧,原来……那里面囚禁的,根本不是母亲的身体,而是她的神性本源!是她作为“织命”之神的……心脏和灵魂!被活生生剥离出来,永世囚禁于此!那她所认识的“母亲”,那个漠然强大、视她如工具、行走世间的苏婉……
“行走于汝世间之‘苏婉’……”幽主的声音适时响起,揭开了最残酷的真相,“不过是其真身被剥离神性后……残存的一缕‘神性投影’……一道……被执念与本能驱使的……空壳!”
“她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寻回力量……挣脱囚笼……为此……不惜一切!”
千岁脑海中瞬间闪过苏婉那漠然冰冷的眼神,那视她如无物的姿态,那将她视为“钥匙”的冰冷算计……原来,那只是一个失去心脏和灵魂、只剩下执念的空壳!一个被囚禁的痛苦本源所驱动的、可悲的投影!她的“母亲”,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被困在深渊、渴求解脱的囚徒所投射出的幻影!
“而汝……”幽主猩红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穿千岁的灵魂,“千岁……正是这‘空壳’投影……穷尽算计……以自身残存神性为引……结合凡俗血脉……孕育而出的……‘钥匙’!”
“一把……能承载‘弑神之力’……能沟通‘弑神之钥’(魂灯)……能开启……甚至……掌控这囚神之渊的……唯一钥匙!”
真相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千岁。她不是意外,不是传承,而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只为打开囚笼而诞生的工具!是苏婉那缕投影,为了夺回自己被囚禁的神性本源而创造的……产物!
“所谓‘归位’……”幽主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再次抛出那致命的选择,“其一:汝以‘弑神者’之身……融入此茧……”黑影指向那金光壁垒构成的光茧,“汝之神魂、汝之血脉、汝所掌控的弑神之焰……将与苏婉被囚之神性本源……强行融合!”
“成……则汝继承其力……亦继承其囚徒之身……成为新的‘织命’……亦是新的囚徒……代她……永镇于此!”
“败……则汝之存在……将被本源同化……化为滋养其脱困的……最后薪柴……”
取代她?成为新的囚徒?或者……化为养料?
千岁遍体生寒!
“其二……”幽主猩红的光芒转向魂灯,“以汝之魂灯……燃尽弑神之焰……焚毁此茧之壁垒……”
“释放……苏婉被囚之神性本源……归其投影之身……”
“然……”幽主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然,“剥离无尽岁月……本源早己与囚神之力……深度纠缠……释放其力……如同释放被囚禁万古的……疯狂与怨毒……其力失控……足以……倾覆三界……重写规则……引动……无量劫!”
释放她?代价可能是世界的末日?
“而吾……”幽主庞大的黑影在虚空中微微舒展,散发出一种亘古、冰冷、如同法则本身般的威严,“乃此囚笼之……‘狱卒’意志显化……”
“维系囚笼不破……禁锢神性不失……乃吾存续之基……亦是……职责所在!”
“汝选择‘归位’……融入……继承囚徒之位……符合规则……吾乐见其成……”
“汝选择‘释放’……打破禁锢……引发浩劫……则为吾之死敌……当……倾力灭之!”
狱卒!幽主竟然是这囚神之渊的看守者!它的目的,仅仅是维护这座囚笼的存在!无论是让千岁取代苏婉成为新囚徒,还是阻止苏婉被释放,都符合它作为“狱卒”的职责!它引导千岁前来,抛出选择,无论结果如何,对它而言,囚笼依旧存在!
冰冷的选择,残酷的真相,将千岁推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深渊。无论哪条路,前方都是无底的黑暗!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巨大痛苦的呻吟,从千岁身后传来。
是凌深!
他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那双妖异的紫眸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但在那疲惫深处,却燃烧着一点被强行唤醒的、属于“判官”的清明神光!囚神之渊那无处不在的、源自上古神狱的禁锢法则气息,如同最强烈的刺激,将他灵魂深处那些破碎的判官记忆碎片,再次强行拼凑!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那贯穿虚空的断裂青铜巨锁,扫过那层层金光符文构成的光茧,最后落在幽主那庞大的黑影轮廓上。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神……狱……”凌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源自判官传承的恐惧与警示,“……不可……信……”
“……规则……扭曲……囚徒……非……唯一……”
“……归位……是……陷阱……勿……近……茧……”
他死死盯着千岁,眼中充满了焦急与绝望的警告,仿佛想用尽最后一丝生命传递这至关重要的信息。然而,话未说完,那强行凝聚的神光便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极致的虚弱和体内妖力与神性冲突的再次反噬瞬间将他吞没,紫眸一闭,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
“凌深!”千岁的心猛地揪紧!凌深短暂的清醒和警告,如同在冰冷的绝望深渊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神狱?陷阱?囚徒非唯一?勿近茧?
判官的记忆碎片究竟揭示了什么?幽主的话里,到底隐藏了多少谎言?这看似二选一的“归位”,难道背后还藏着更深的、更致命的阴谋?
她猛地抬头,看向幽主那两点猩红的“血月”,又看向那散发着微弱金光、如同巨大琥珀般囚禁着苏婉神性本源的光茧。
囚徒在茧中。
狱卒在头顶。
她手握钥匙,站在命运的岔路口。
而每一条路,都似乎通向毁灭。
幽主猩红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再次昏迷的凌深,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扫过一粒尘埃。它的意志,重新牢牢锁定在千岁身上,那低沉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宣告,在死寂的囚神之渊中回荡:
“选择吧……弑神者……”
“归位……之时……己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