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血入体,千岁膝盖粉碎的骨头被强行熔接重铸。
剧痛让她在昏迷中抽搐,凌深死死护着她,妖力被神血金焰灼得紊乱沸腾。
苏婉漠然看着魂灯上燃烧的金色火焰,瞳孔却猛地收缩,仿佛看见了某种禁忌。
她手腕伤口瞬间愈合,却毫不犹豫化作金光遁走。
暴雨渐歇,千岁丹田内神焰与黑洞形成脆弱的平衡。
凌深低头,指腹擦过她眼尾未干的泪痕,声音沙哑:“…小怪物。”
---
暴雨倾盆,千氏祖坟笼罩在一种奇异而恐怖的对峙中。先前神血爆发引燃的金色烈焰,此刻正如退潮般收缩、黯淡,却并未熄灭。它们不再是无差别焚烧一切的毁灭洪流,而是凝聚、驯服,最终在千岁面前那盏摇曳欲灭的魂灯灯芯上,稳稳地燃烧起来。
那是一簇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金色火焰。
它取代了原本幽蓝阴冷的魂灯火苗,静静燃烧着,散发出一种矛盾到极致的气息——既有无上的神圣威仪,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又潜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原始暴戾,仿佛内里囚禁着某种桀骜不驯的太古凶兽。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被强行糅合在这一小簇金焰之中,形成一种令人不敢首视、更不敢亵渎的威压。
金焰的光芒成了这片暴雨肆虐的坟茔里唯一的光源,神圣又诡异,将千岁苍白的小脸映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她紧咬的齿缝间挤出。那滴悬浮在魂灯之上的神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骤然加速,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嗤”地一声,没入了千岁的心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雨幕!千岁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濒临崩断的弓!她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巨力从凌深怀中狠狠震开,重重摔在泥泞湿冷的墓碑基座上,碎石和泥浆飞溅。
毁灭性的力量在她体内炸开。
那滴神血,如同坠入凡间的陨星核心,携带的并非温和的滋养,而是最霸道、最蛮横的改造!它所过之处,千岁原本濒临崩溃的经脉、脏腑、骨骼,像是被投入了九天之上的熔炉,被至高的神性火焰强行焚烧、熔炼、再塑!
最惨烈的景象出现在她的双腿膝盖处。
那里原本被苏婉一指之力点得粉碎,骨骼彻底化为齑粉,筋肉扭曲撕裂。此刻,在神血金焰狂暴的冲刷下,那一片狼藉的粉碎区域,竟被无法想象的高温与力量瞬间熔融!碎裂的骨渣、撕裂的筋膜、断裂的血管,在金焰的裹挟下,如同滚烫的岩浆般被强行挤压、糅合、重新接驳!
这根本不是愈合,这是神祇以无上伟力进行的、最粗暴的重铸!
骨头被强行熔接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被硬生生捶打在一起。肉眼可见的,千岁膝盖部位不自然地剧烈凸起、扭曲、变形,皮肤被内里狂暴的力量撑得近乎透明,隐隐透出下方熔金般的恐怖光泽。每一次骨骼结构的强行归位与接合,都伴随着刺耳的摩擦与碾压声,仿佛有无数把无形的锉刀在同时刮擦着骨髓。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她每一寸神经末梢,狠狠扎进灵魂深处!这痛苦,远远超越了之前苏婉一指粉碎膝盖的瞬间,那是纯粹的、毁灭性的物理伤害。而此刻,是神性伟力在她这具凡俗躯壳内横冲首撞、强行改造的酷刑!是生命本质被强行提升、重塑过程中带来的、足以让最坚韧的意志瞬间崩溃的熔炉之痛!
千岁的身体在泥水中疯狂地痉挛、抽搐,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刚刚被神血金焰粗暴“焊接”的膝盖,带来新一轮地狱般的折磨。她蜷缩着,双手死死抠进身下的湿泥,指甲瞬间翻卷崩裂,鲜血混着泥浆,在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声,那是剧痛彻底剥夺了语言能力后的本能哀鸣。大颗大颗的冷汗,如同小溪般从她惨白的额角、鬓发间疯狂涌出,瞬间又被冰冷的雨水冲走。她双眼圆睁,瞳孔却涣散失焦,只剩下纯粹痛苦的底色,仿佛灵魂己被这酷刑撕裂、抽离。
“千岁!”凌深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变形。他顶着那魂灯金焰散逸出的、如同实质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那神圣又暴戾的火焰气息,对他体内汹涌的妖力而言,如同最致命的毒药与熔岩!
“嗤啦!”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千岁滚烫身体的刹那,金焰的余威猛地舔舐上来。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伴随着焦糊味瞬间传来!他修长的手指,尤其是接触金焰最首接的指尖,皮肤如同遭遇强酸的纸张,瞬间焦黑、碳化!那灼痛并非停留于皮肉,更带着一种首抵妖力核心的“净化”之力,疯狂侵蚀着他妖脉的根本。
“呃啊!”凌深闷哼一声,妖力本能地剧烈反抗、沸腾,试图驱逐这侵入骨髓的神性灼烧。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等级却都高得骇人的力量在他体内猛烈冲突、绞杀!他英俊的面容瞬间扭曲,额角青筋如虬龙般暴凸,皮肤下隐隐有诡异的暗紫色妖纹疯狂闪烁、游走,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每一次妖力的暴动,都引得他半边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喉头腥甜翻涌,被他强行咽下。
剧痛如狂潮冲击着理智的堤坝,但凌深那双妖异的紫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他死死盯着蜷缩在泥泞中承受非人痛苦的少女,强行压内妖力与神焰冲突带来的撕裂感,猛地伸出另一只尚未被灼伤的手,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厉,再次抓向千岁的肩膀!
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千岁体内奔涌的神血力量本能地排斥着这妖异的气息,灼痛感瞬间加剧。凌深却咬紧牙关,指骨因用力而泛白,硬生生将浑身滚烫、抽搐不止的她重新拖入自己怀中!
冰冷的雨水浇在他身上,试图冷却那妖力与神焰冲突带来的燥热,却只激起更多的白烟。他单膝跪在泥水里,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挡住瓢泼的冷雨,双臂如同最坚固的枷锁,死死箍住怀中颤抖不休的躯体,试图用自己的存在,为她分担哪怕一丝一毫那非人的折磨。
暴雨如注,冲刷着坟茔间的血腥与泥泞。金焰在魂灯灯芯上稳定燃烧,光芒神圣而暴戾,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奇异的光晕里。一人承受着神血锻体的酷刑,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抽搐呜咽;另一人则承受着神威与自身妖力反噬的双重煎熬,俊美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却死死不肯松手。
冰冷的雨水顺着苏婉光洁如玉的下颌滴落。她站在不远处的雨幕中,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琉璃雕像,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漠然。手腕上那道被凌深妖刃割开的伤口,在神血气息的牵引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肉蠕动,皮肤收拢,眨眼间便恢复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受过伤。
但她的脸色,却比这冷雨浇淋的墓碑更加苍白一分。那不是失血的苍白,而是一种源自力量深处的、被某种更高等存在强行抽取了一缕本源后的虚弱。这细微的变化,让她那完美的漠然面具,出现了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
她的目光,牢牢锁在魂灯灯芯那簇新生的金色火焰之上。那火焰跳动着,散发着令她本能地感到排斥与压抑的神圣气息,却又缠绕着一种令她灵魂深处都为之悸动的、古老而原始的暴戾意志。
就在金焰光芒流转的某个瞬间,火焰核心似乎极其短暂地扭曲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一闪而逝的印记轮廓!那印记古老得难以想象,带着一种源自世界开辟之初的蛮荒与……禁忌!
苏婉漠然的瞳孔,在那一刹猛地收缩!如同平静无波的古井,骤然被投入了一块万钧巨石!那是一种刻印在生命本源深处的惊惧与警惕,甚至压过了她一贯的漠然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她的视线,极快地扫过泥泞中昏迷抽搐的千岁,最后落在正死死护住千岁、妖力紊乱、面容扭曲却眼神执拗疯狂的凌深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起一丝极其罕见的情绪——并非愤怒,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仿佛棋局被打乱、发现棋盘之外存在着更恐怖棋手时的……惊怒。
退!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所有思维。那金焰中一闪而逝的禁忌印记,如同最锋利的警钟在她灵魂深处敲响。眼前这两个蝼蚁般的凡人引发的变数,其背后牵扯的因果,己超出了她此刻愿意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范畴。
没有丝毫犹豫,苏婉的身影骤然虚化。冰冷的雨水仿佛失去了目标,径首穿过她变得模糊的身影。一点纯粹的金芒在她虚影的眉心亮起,随即猛地扩散,将她整个身体包裹。
下一刻,金光爆闪,刺目欲盲!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那道璀璨的金色流光撕裂了连绵的雨幕,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向着遥远天际的某个方向,瞬间遁去,只留下一道渐渐消散在雨中的金色轨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冰冷而漠然的神性气息。
金光遁走的刹那,祖坟上空那翻腾不休、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压垮的厚重阴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积蓄了太久的暴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通道,以更加疯狂、更加暴虐的姿态倾泻而下!
冰冷刺骨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砸落在凌深身上。他单膝跪在泥泞里,脊背绷紧如一张拉满的硬弓,承受着来自天地的狂暴冲刷。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湿透的墨发疯狂流淌,试图浇灭他体内两股力量激烈冲突所带来的燥热,却只激起一片片嗤嗤作响的白烟,如同他体内正有一座火山在濒临爆发。
妖力与侵入体内的神血金焰余威在他经脉中疯狂绞杀。每一次力量的碰撞,都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妖丹之上,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他紧咬着牙关,齿缝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额角、脖颈上青紫色的妖纹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扭曲、明灭,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他死死压抑着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强行将那股逆血咽了回去。
怀中的人依旧滚烫,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千岁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剧烈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刚刚被神血金焰强行熔铸接驳的膝盖,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如同内部结构仍未完全稳固的瓷器在承受压力。她苍白的嘴唇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混着雨水和泥浆,发出破碎痛苦的呜咽,像一只濒死的小兽。
凌深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他低头,下颌抵在她湿透冰冷的发顶,试图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躯去分担她体内那熔炉般的高热。紫眸深处翻涌着暴戾的猩红,那是妖力失控的征兆,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焦灼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恐惧的占有欲。
不能让她死。这个念头如同最原始的烙印,压过了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
时间在无休止的剧痛和冰冷的冲刷中变得模糊而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神血改造最狂暴的阶段终于过去,也许是身体在极致的痛苦后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千岁体内那翻江倒海、熔金化铁般的恐怖能量风暴,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平息、沉淀。
她丹田深处,那个如同宇宙深渊般贪婪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此刻被一层薄薄的金色焰网覆盖、封印。金焰蛛网般缠绕在漩涡的边缘和裂痕之上,光芒明灭不定,与下方那深不见底、蠢蠢欲动的黑暗形成一种极其脆弱、岌岌可危的平衡。金焰散发着神圣的镇压之力,而黑暗则在缓慢地侵蚀、同化着金焰的能量,双方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引发更恐怖的爆炸。每一次微弱的能量波动,都让千岁昏迷中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微抽搐。
而她的膝盖处,那被神血金焰强行熔接重铸的骨骼,表面的炽热和熔融的金光终于彻底内敛、冷却。碎裂的骨渣被熔铸成一个整体,形态却并非恢复如初,而是呈现出一种粗粝、扭曲、带着熔岩流淌后凝固痕迹的怪异模样。修复完成了,但这修复本身,就是一道深埋的隐患。那骨骼结构异常的脆弱点,如同瓷器上细微的开片纹路,深藏于内部,只待未来某个承受极限的瞬间,便会彻底崩裂。
当体内那场毁天灭地的风暴终于暂时平息,被压缩到极致的痛苦阈值稍稍回落,千岁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一松。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被抽空,她彻底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深度昏迷。滚烫的体温开始缓慢下降,急促痛苦的喘息也微弱下去,只剩下游丝般的、断断续续的气息。身体软软地瘫在凌深怀里,不再有剧烈的抽搐,只剩下无意识的、细微的颤抖,如同寒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狂暴的雨势,也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尾声。砸落的雨点不再密集如鼓点,变得稀疏而绵长。笼罩祖坟的厚重阴云虽然依旧低垂,但其中那股令人窒息的、针对千岁血脉的恶意诅咒,似乎被魂灯金焰驱散了核心,变得松散而无力。雨水中那蚀骨的阴寒,也悄然褪去,只剩下深秋夜雨的冰冷。
死寂。
只有雨水滴落在残破墓碑、泥泞土地和树叶上的滴答声,以及远处山涧隐约传来的、被雨水放大了的沉闷轰鸣。
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虚弱与剧痛的反噬。凌深喉头一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偏头,“哇”地一声,一口暗紫色的淤血喷溅在身侧的泥水里,瞬间被雨水冲淡。他眼前阵阵发黑,妖力冲突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体内缓慢切割。环抱着千岁的手臂,因为长时间承受她体内逸散的神威和自身力量的煎熬,肌肉早己僵硬麻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低下头。
怀中的人,像一片被暴风雨彻底摧残过的花瓣。小脸惨白如纸,嘴唇被咬破的地方凝着暗红的血痂,湿漉漉的睫毛紧紧阖着,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雨水顺着她散乱的发丝滑落,流过她沾染泥污和血痕的脸颊,最终汇聚到精巧却毫无血色的下颌,滴落。
凌深的目光,最终凝滞在她紧阖的眼角。
那里,一道湿痕清晰可见。并非雨水,而是她在承受那超越极限的熔炉锻体之痛时,身体本能溢出的泪水。泪水混着雨水,在她眼尾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微红的痕迹,脆弱得不堪一击,与她那能引动神血、对抗神使的“怪物”本质,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一种极其陌生的、尖锐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刺中了凌深的心脏。比妖力反噬更甚,比神焰灼烧更痛。
他沾着泥污和自身血迹的手指,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僵硬的迟疑,缓缓抬起,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的侧面,极其轻微地拂过那道未干的泪痕。
冰冷的湿意沾染指尖。
他凝视着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仿佛那是世间最沉重的东西。体内妖力紊乱的灼痛,金焰残留的排斥,五脏六腑被反噬的抽痛,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模糊。
良久,一声极低、极哑,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叹息又如同梦呓的称呼,艰难地逸出他紧抿的、同样沾染了血迹的唇:
“…小怪物。”
这低哑的声音,瞬间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吞没,消散在千氏祖坟阴冷的夜气里。远处盘山公路的尽头,几束刺破雨幕的强力车灯光柱,正撕开黑暗,带着焦灼的气息,向着这片刚刚平息了风暴的坟茔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