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北洲皱眉本想让他小声些,免得吵醒怀里的小丫头,可看他这魂飞魄散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怀里的星宝也被这动静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睁开眼,小奶音嘟囔着问:
“谁呀……谁死翘翘啦?”
谢北洲立刻压低了嗓音,竟是头一次用哄孩子的温柔语气说道:“要不要再睡会儿?就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打紧。”
小孩子的睡眠最要紧。
小奶团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软萌又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儿:“大冰雹,本宝宝怎么觉得你变啦?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冰冰的了!”
她喜欢现在的大冰雹!
谢北洲猛地一愣,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好像真的是这样。
他鬼使神差地问出口:“那你喜欢我这样吗?”
星宝立刻伸出小胖手搂住谢北洲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大口,盖了个甜甜的章。
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她一字一顿地郑重宣告:“喜欢!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
一连串的“非常”说了半天,小家伙都快喘不上气,又猛地吸了一大口,用力补了句:
“喜欢!”
谢北洲无奈地弯了弯唇角,耳尖却悄悄涨红了:“下次……不用说这么多遍。”
一旁的下人急得额头冒汗,心里把死人了啊喊了八百遍。
这都什么时候了,会长怎么还在这儿跟小孩子腻歪!他实在忍不住,又试探着提醒:
“会长,大长老真的没气了!”
谢北洲这才回过神,本想让星宝留在外面,又怕大长老的死样吓到她。他低头问:“要不要去找小白玩?”
星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奶音透着好奇:“不……要!我要去看看,去吃瓜!”
大师伯说了,不爱吃瓜的小朋友可不是乖宝宝!
谢北洲拗不过她,只能抱着小家伙往内院走。刚到大长老卧房外,就见门口围了不少人,神色慌张地议论着。
这时吴柏快步迎了上来。
一进房间,就看见丫鬟豆蔻靠着床沿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水果刀,眼神空洞得像丢了魂,整个人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而床上的谢鸿儒首挺挺地僵在床榻上,锦被被挣扎时踢得凌乱不堪,半边身子露在外面,衣服早己被呕出的暗红血渍浸透,连带着身下的褥子都印开一大片深紫。
他的嘴还微微张着,像是临死前想说什么却只呛出半口血沫,嘴角挂着未干的血痕,顺着下颌线滴滴答答往下淌。
最吓人是他那双眼睛。
明明己经没了半分神采,却死死瞪着帐顶,眼白上布满狰狞的红血丝,到死都没肯闭上。
吴柏沉声说道:“我们刚才来送饭,一进门就看到这副景象……”
话音刚落,身后的下人己经挤了进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瞬间填满了房间:
“咦!莫不是这豆蔻杀了大长老?”
“对啊对啊!你看她手里还攥着刀呢!”
“瞧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八成是杀了人慌了神……”
……
众人心里都清楚,从前大长老谢鸿儒是怎么变着法祸害豆蔻的,更知道这丫头对他恨之入骨。
“姐姐没有杀人!”星宝突然从谢北洲怀里探出小脑袋瓜,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
这个姐姐面相极好,不像是杀人的坏人!
谢北洲微微颔首。
他早己看清,谢鸿儒身上连半道刀口都没有,就连豆蔻手里那把刀,刀身都干干净净,半点血迹未沾。
豆蔻被星宝的话拉回了神,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她张了张嘴反复呢喃着: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是的,她没有!
她没有杀人!
刚才谢鸿儒在床上喊她,她心里发怵,才攥着刀壮胆过去防身。
确认床上的谢鸿儒瘫着动弹不得时,她确实起过杀心,刀刃都快碰到他皮肉了,却还是硬生生收了手。
她不能再栽在这个恶人手里。
那会儿谢鸿儒还在喘着粗气喊:
“豆蔻,我要水……水……”
豆蔻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他自己手抖得厉害,半杯洒在衣服上,半杯勉强倒灌进嘴里。
可没过多久,谢鸿儒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接一口的血水从嘴里涌出,染红了枕头和被褥。
豆蔻就那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被自己的血呛得浑身抽搐,看着这个折磨了她无数个日夜的恶人,最终瞪着眼睛断了气。
“他死了……被自己的血呛死了!我没有杀他!”豆蔻说道。
星宝附和地点点头,师父父说过这种情况是因为断了的肋骨戳破了肺,导致胸腔内出血,刺激肺部和呼吸道。
而喝水这些动作就容易引起呛血。
谢北洲眸色微沉,冷声道:“嗯……把大长老的尸体拖去埋了。”
话刚出口,他又改了主意:“吴柏,不必费事,扔去乱葬岗。”
来之前他早己查清老宅的龌龊事,谢鸿儒祸害过的丫鬟哪止十个八个,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不配入谢家祖坟。
吴柏沉声应道:“是!”说着便扯过被子将尸体草草裹了,和手下一起抬了出去。
谢北洲转身正要离开,脚踝却被人死死拉住。他眉头一蹙,不耐烦地啧了声:
“想干嘛?”
“会长……我……求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伺候小姐吧!”豆蔻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长这么大,她头一次遇到肯为自己说话的人。
谢鸿儒死了,可她受的那些苦早成了宅子里公开的秘密,留在这儿只会被指指点点地磋磨至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只有星宝能救她脱离这苦海。
豆蔻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咚咚作响,泪水不停地往下淌:“求求会长,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会拼尽全力照顾好小姐!”
星宝最听不得人哭,当即撇着小嘴,眼圈也红了,小手揪了揪谢北洲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求情:
“大冰雹,就让她跟着我叭!冬青姐姐一个人照顾我,有时候会忙不过来哒!”
谢北洲哪会不知道,这小丫头分明是在说瞎话。冬青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哪有半分忙不过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