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色青灰。
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在青石板上溅起零星的水花,带来了清新的气息,混合着泥土和花草的芳香。
谢临川抱着膝盖坐在常威院门前的石阶上,任由冰凉的雨滴打湿他的衣角。
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似的,时不时抬头往院子里张望,又失落地垂下脑袋。
妹妹怎么还不醒啊?
这时,一道青绿色的身影袅袅而来,脚步声响起。
周绮撑着素面油纸伞,伞面上滚落的雨珠串成晶莹的帘幕。
她身上那件青绿暗纹旗袍裹着玲珑身段,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雨中摇曳的新荷。
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却紧紧蹙着。叶书墨的头发,到底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到?
转角处,她忽然瞥见石阶上蜷着个熟悉的身影。谢临川正抱着膝盖发呆,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一绺绺贴在脸上。
周绮眸光一闪,红唇忽然弯出一抹笑容:“临川……你在干嘛呢?”
“二姨娘?”
谢临川仰起脸,露出标志性的憨笑:“娘让我来喊妹妹吃饭,可妹妹还在睡呢!我要等她!”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衣襟上展开深色的痕迹。
周绮嘴角抽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她俯下身,声音刻意放柔:“怎么不进去等呀?”
“我、我怕吵醒妹妹!”谢临川连忙摆手。
“临川真懂事~”
周绮假意称赞,忽然压低声音:“帮二姨娘个忙好不好?”
“好啊!”谢临川猛地站起来,脑袋“砰”地撞上周绮的鼻子。
!!!
“嘶!!!”
周绮痛得倒退两步,捂着鼻子首抽气,真疼啊!
“什么忙?”某人浑然不觉,眼睛亮晶晶的。
她强忍怒火,挤出一个笑:“能不能...借你娘的梳子给我用用?我的坏了。”
她指了指自己纹丝不乱的发髻,“明天就还。”
谢临川盯着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认真点头:“好!我这就去拿!”话音未落就冲进雨里,溅起的雨水飞落在周绮的旗袍下摆。
周绮盯着他的背影冷笑:“蠢货!”
不一会儿,谢临川就捧着把雕花檀木梳跑回来,梳齿间缠着几根乌黑的长发。周绮一把夺过梳子,连敷衍的道谢都省了,转身就走。
此刻,星宝软糯的嗓音从院内传来:“哥哥,你站在雨里做什么呀?”
谢临川顿时把周绮抛到脑后,蹦跳着冲进院子,献宝似的喊道:
“妹妹!我把娘的梳子借给二姨娘使用啦!”雨水顺着他的发梢甩出,俊朗的脸上写满求表扬的傻气。
“哦!!!”
星宝歪了歪小脑袋瓜,原来谢家这么穷吗?
连梳子都要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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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京南市的福来饭店。
谢北洲独坐在饭店角落的方桌前,手下围坐在旁桌。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黑色立领西装上留下几道水痕。
湿漉漉的额发没了发胶的定型,微微卷曲,凌乱地搭在眉骨上方,却衬得那双丹凤眼愈发锐利。
服务员端着木托盘过来,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陆续上桌。
最当间的豉油蒸鱼还冒着袅袅白气,青葱丝在琥珀色的酱汁上微微颤动。
周围簇拥着油亮亮的红烧肉、翡翠般的时蔬,还有一碗雪白晶莹的米饭,米粒颗颗,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谢哥,您多少吃点儿!”
邻桌的吴柏忍不住侧过身子:“这都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了,光灌白水哪成啊!”他嗓门大,引得其他食客纷纷侧目,却浑不在意。
虽说名义上是主仆,可这些年枪林弹雨里滚过来,早就是过命的交情。
这些年,谢北洲一首在暗中追查云氏一族的下落。每每触及与此相关的线索,他便食不下咽。
谢北洲拿起筷子,不知怎的脑子里竟浮现出,星宝当时说的逢凶化吉。
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抗议声,他这才往嘴里送了几口白米饭。
突然,脚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小猫叫。
“喵~”
低头看去,竟是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正用的肉垫扒拉着他的皮鞋。瘦小的身子湿漉漉的,琥珀色的圆眼里盛满哀求。
吴柏见状腾地站起,谁人不知谢会长最厌猫儿,常说这些畜生养不熟。他一把拎起猫崽,作势要往门外扔。
“放下。”
冷冽的声线惊得吴柏虎躯一震。
他不可置信地松手,看着那小东西跌回谢北洲脚边。
青花瓷盘里的鱼腹肉被筷子挑起,甩在地上。
“吃罢。”
谢北洲蹙眉道:“吃完就滚远些。”
小猫埋头狼吞虎咽,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吃完竟大胆地蹭了蹭他的裤腿,仰头还要。谢北洲冷哼一声,却又丢下几块嫩鱼肉。
吴柏与手下们交换着眼色,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诧,往日见着猫儿都要踹开的阎王爷,今日竟喂起小野猫?
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没人注意到,男人冷峻的眉眼在阴影里柔和了一瞬,像是透过这双猫眼,看见了某个小团子。
小奶猫最后舔了舔爪子,蹭着谢北洲的鞋面转了几圈才离去。
看着小猫远去的背影,他自嘲地吐出几个字:“果然是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吃饱了就不理人!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再度策马启程。马蹄踏过泥泞的乡间小路,溅起细碎的水花,朝着王村奔去。
雨势渐歇,吴柏勒马停在一间低矮的泥瓦房前,斑驳的墙面上爬满青苔,烟囱里还飘着几缕稀薄的炊烟。
谢北洲翻身下马,鞋底刚沾地,屋门便被手下踹开。一个佝偻的老太婆紧搂着三岁大的女娃,踉踉跄跄地被拽了出来。
“你们是谁?!”
老太婆声音发颤,枯瘦的手臂将女娃护在怀里,浑浊的眼里满是惊恐:
“我们祖孙俩,可不认得你们这些爷!”
谢北洲缓步上前,黑色大氅在雨后微风中轻摆,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认不认得我不打紧。”
他音色沉冷,“你是云家的旧仆,对吧?”
老太婆身形猛地一僵,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们......究竟是哪家的人?”
谢北洲神态自若:“不重要,重要的是云氏其他人在哪里?”
“云氏......”
老太婆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云氏早就被灭门了,我不过是个等死的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
灭门?
这两个字如一道惊雷劈下,谢北洲瞳孔骤缩,素来冷峻的面容罕见地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