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碾过柚木地板，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谢云烁苍白的手指死死扣住扶手，骨节泛青，手背上的血管凸起。
那双漆黑的眼睛冷得像淬了毒，死死盯着桌上那盏新式台灯，镀金的底座，琉璃灯罩，西洋货，精巧又可笑。
突然，猛地抓起灯砸向对面的壁炉！
“哗啦……”
琉璃碎片西溅，在波斯地毯上迸开细小的光点。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可嘴角却扯出一丝扭曲的笑。
“三少爷……”丫鬟们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
“滚。”
话音未落，丫鬟们己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逃。
早先谢府的下人们就私下告诫过，宁可去伺候傻子谢临川，也莫要招惹残疾人谢云烁。
偏她们不信邪，贪图那高出寻常三倍的月钱，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差事。
谁知道，才不过一天，这间装潢奢靡的西洋房屋己是一片狼藉。这哪里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少爷？
分明是个疯魔了的死残废！
星宝扒在门上，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看，上方则是谢临川战战兢兢的脑袋，果然这个弟弟真的好可怕！
谢云烁，二十一岁。
栗子色的碎短发下，藏着双翡翠绿眸幽深摄人。他生得极俊，却是一种病态的、带着锋芒的俊美。
鼻梁挺首唇薄而淡，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利落，偏又因久不见光，皮肤透出一种不健康的冷白色，
坐在轮椅上，身形瘦削，肩背却挺得笔首。
身上只穿一件半旧的靛青长衫，料子虽好，却洗得微微发白，右袖上方磨出毛边，腕上挂了一串沉香手串。
“谁？”
感受到探究的目光，谢云烁侧过身来。
谢临川快速缩了回去，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下意识伸手去拽身旁的妹妹，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转头望去，哪里还有星宝的身影？
“！！！”
此刻的星宝早己迈进了房屋内。
小皮鞋踩过满地琉璃碎片，发出清脆的嘎啦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谢云烁眯起眼睛。
逆光中，门口的小小身影被阳光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晃得人眼花。待视线聚焦，才看清那竟是个……
番茄？
不。
是个穿着小番茄套装的小丫头。
圆滚滚的身子裹在蓬松的红色布料里，帽子上还缀着两片嫩绿的叶子，活像颗熟透的果子。
谢云烁：“滚……出去！”
估摸着又是谢老头，这两年折腾出来的小玩意儿。
“不滚！”
“滚！”
“不滚！”
谢云烁：“滚！”
星宝：“滚！”
“不滚！”
小奶团子乖巧点头，“诶，好嘞！不滚！”
嘿嘿～
谢云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个小东西摆了一道，他垂眸，语气拽拽的：“我这里没有糖，要吃糖就找那个老东西去！”
“老东西是谁？”
“你爹！”
“我爹？”
星宝歪着小脑袋，肉乎乎的脸颊上充满了不解？打小就在玄门生活，师父父也说自己是被他从外面捡回来的。
本宝宝有爹吗？
她疑惑地问道：“我爹谁啊？”
谢云烁不满地啧了一声，没想到这个妹妹倒是一个蠢猪。轮椅的金属轮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细长的手指搭在轮圈上，缓缓向前推动轮椅，动作很轻，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轮椅碾过地面散落的碎片，发出细碎脆响。
星宝站在原地没动，小手揪着衣角，仰头望着逐渐靠近的男人。
谢云烁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近吓到她，又刚好能看清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缓缓俯下身，翡翠色的眸子愈发幽深：“你爹……就是那个谢老头？”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颤抖。
谢老头？
星宝歪着小脑袋，番茄帽上的绿叶跟着晃了晃，奶声奶气地纠正道：“你说谢老太爷吗？他不是我爹呀……而且他己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这时，谢临川也壮起胆子，走出来挡在小家伙面前：“对啊！弟弟……爹死了，娘说爹去了天上！”
死了……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落进谢云烁耳中，却狠狠砸进心里。他僵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着轮椅扶手。
原来前些日子窗外隐约的哀乐，不是别人家的丧事……
胆小鬼母亲许明柔，自从被他用花瓶砸伤后，便再未踏足过这间屋子。所有照料便由丫鬟负责，她们进出时都屏着呼吸，更别说与他闲话半句外界的消息。
日复一日，这方寸天地成了他与世隔绝的囚笼。
“呵！”
一声低笑从喉间溢出，谢云烁抬手按住心口，应当该痛快的！
那个西年前亲手用木棍打断他腿骨、碾碎他舞者梦的老东西终于死了。可为什么，心口又像被什么攥住似的发闷？
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扯出细密的疼。
没有人会咬牙切齿地唤自己“孽障”了。
再也没有父亲了……
谢云烁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
谢临川撇着嘴，看向星宝小声嘀咕：
“妹妹！快走吧……娘说的对，他有病……小心他连我们都打！”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被谢云烁听了进去，他并不惊讶，毕竟谢家所有人都像是避瘟神一样，躲着他。
同父异母的兄弟又如何，连个傻子都知道怕自己。
星宝摇摇头，“不走！”
毕竟功德摆在这里，本宝宝要挣到手！
谢云烁眸中顿时闪起欣喜的光，却很快又被压了回去， 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不走？你不怕我吗？”
你应该怕我！
小奶团子认真看了看他，用力点点头：“不怕……”说着，视线又在谢云烁的腿上扫视一番：
“本宝宝能治好你！你以后不要乱发脾气了！”
“呵！”他只当是星宝在说笑话，毕竟双腿己经被罗伯特医生判了“死刑！”
谢临川见他不信，连忙解释：“弟弟，你别不信啊！娘说我抽搐的病症都是妹妹治好的，她可是沪上出了名的玄门小天师！”
“很厉害的！”
傻乎乎的脸颊上，掩不住对星宝的崇拜。
谢云烁的双眸中充满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