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面,吹动星宝头顶炸了毛的碎发。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匆匆将嘴里的大虾咽下,嘴角还挂着点汤汁,单纯的小鹿眼里充满了不解,奶声奶气道:
“大冰雹,你这个面相看来不像是失了智的,怎么说这种傻敷敷的话呢?”
说着,伸出小手往他额头探去,怕不是发烧咯!
他知道小东西在说自己傻……
谢北洲发现那小手指甲缝里还带着点黄泥,嫌弃地躲开了,嘴角抽了抽:“下次吃饭的时候记得洗手……”
“嘿嘿……忘记了!”
星宝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就在这时,后院门口传来一阵呼喊声:“哥……我就猜到了,你又躲在这里吃饭!”
“哥~~”
谢北洲无奈地皱着眉,烦人精要来了!
谢乐安——二姨娘的女儿,现二十三岁,刚从英国跑回来。他最烦的就是这个妹妹,叽叽喳喳的话唠的很!
星宝闻声回头,只见一位明眸皓齿的姑娘正笑盈盈地快步走近。
她齐肩的微卷短发随着轻快的步伐俏皮地跳动着,发间的珍珠发夹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光泽。
那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唇角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米白蕾丝衬衫,配着浅蓝丝带系成的蝴蝶结,衬得她肤若凝脂。
淡粉针织开衫随意地搭在肩上,藏青A字裙上的星纹在她转圈时若隐若现,棕皮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哎呀,这小孩谁啊?”
她清脆的声音像银铃般响起,棕色玛丽珍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欢快的声响,整个人就像春日里最活泼的那只小云雀。
谢乐安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哇!吃这么好……不喊我!来人……给我抬个椅子、添双碗筷!”
谢北洲默默点头,下人立马抬来椅子,添了碗筷。她刚准备大吃一顿,就发现旁边有双亮晶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是你女儿吗?”
谢乐安指着星宝问道。
听到她这么说,谢北洲被一口茶水呛到,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我不是他女儿,我叫星宝,是玄门天师!”星宝自我介绍着,视线依旧不舍得离开谢乐安。
太太太好看啦!
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姐姐,这么好看的衣服!
“姐姐……你好漂亮!”
谢乐安被夸的嘴角疯狂上扬,就凭借这一点她能够确认,这不是谢北洲能生出来的娃娃:
“谢谢夸奖,小可爱~”
幼时就听过玄门天师的名号,这还是头一次见,没想到竟然是个小不点。
谢北洲冷冷瞥了她一眼,声音低沉:“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他不可能会有这样神叨叨的女儿。
“哦!”
谢乐安埋头吃饭,菜一进嘴,她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情绪:
“呜呜呜……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哥……你是不知道,我在英国过的苦日子,啃硬得像砖头的面包、啃草……”
星宝眨巴眨巴眼睛:“那姐姐很可怜咯,要多吃点……”小手握紧筷子,夹了个大虾到她碗里。
谢北洲:“你回来干嘛?”
“我爹死了还不能回来?”谢乐安边往嘴里塞菜,边说道,丝毫不顾形象。
“说实话!”
谢北洲知道他这个妹妹和老爷子并不亲昵,甚至有点厌恶。
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她毫不避讳地首言:“我妈让我回来分家产……说老爷子走了,是时候分家了!”
“哦?”
谢北洲眉梢微挑,没想到二姨娘竟存着这种心思。
可惜她的算盘注定落空,老爷子临终前特意交代,在这动荡时局下,谢家必须守住根基,绝不能分崩离析。
“分家可不好呢……”
师父父说过家族犹如一棵大树,分家如同强行折断枝干,违背了道法自然的至理~
星宝满足地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下人连忙递上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拭沾满油渍的嘴角。
谢乐安轻声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嗯?
小家伙突然首勾勾盯着她的额头,圆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没错,她没看错。
是桃花劫!
谢乐安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该不会,又被我的美貌惊到了吧?
“漂亮姐姐,你印堂发黑,要遇桃花劫啦!”星宝板着肉乎乎的小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格外可爱。
谢乐安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小鬼头,姐姐我可不信这些。也就我哥那样的老古板才会信你!”
要她相信一个还没她腿高的小娃娃的话?
怎么可能!
新时代,新思想~拒绝封建糟粕!
谢北洲修长的手指不耐地揉了揉耳廓,眉头微蹙:“慢用,失陪了。”话音未落便己起身,玄色长衫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大冰雹!!”
星宝突然提高嗓音,小手攥着纯棉餐巾:“今日码头的古董可收不得哦!”
她歪着头,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认真,“那些物件儿……沾着不干净的东西呢!”奶声奶气的尾音在凉亭里轻轻回荡。
???
谢北洲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她又算出了什么……
他并未作答,反而将步子迈得更急,转眼便消失不见。
星宝刚才顺带瞥了眼“大冰雹”的面相,见他眉间隐有黑气,便掐指细算。
小眉头渐渐拧成了结,最后只得无奈地挠了挠小脑袋瓜,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不过嘛……
她突然挺起小胸脯,肉乎乎的小手自信地拍了拍自己。
有本天师在,定能护他周全!
谢乐安被小家伙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逗得心都要化了。
她俯身凑近,纤纤玉指轻点星宝的鼻尖,眼波流转间尽是戏谑:“小天师,为什么管我哥叫大冰雹呀?”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掩不住的好奇。
与此同时,码头另一端——
呜咽的汽笛声中,锈迹斑斑的货轮平安号缓缓靠岸。
铁锚砸入水面的刹那,成群海鸥惊惶振翅,灰白的羽毛混着嘶哑的“嘎~嘎~”声,在咸腥的海风中凌乱飘散。
买办代理人王育才扶了扶呢料礼帽,怀表金链在绸缎长衫前襟晃出一道刺目的亮光。
他掏出白手帕捂住鼻子,尖着嗓子催促:“快些卸货!误了我的时辰就扣工钱!”
五六个装卸工,佝偻着钻进昏暗的船舱。
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刺破喧嚣:
“杀……杀人啦!!”
王育才手帕落地,只见最后头的工人连滚带爬跌出来,那张被海风侵蚀的脸上布满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