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外的雷声骤然收声，仿佛天地间被蒙上厚重的棉絮。
苏砚清笔尖微颤，朱砂在镇魂符尾勾拖出半寸残红。铜炉里的安神香混着腥甜血气钻入鼻腔，他抬眼望向厢房梁柱——那些雕着避雷咒文的金丝楠木正在渗出细密水珠，本该隔绝声响的禁制外传来窸窣抓挠声，像是百足虫在啃噬船板。
"公子，雪芽茶要凉了。"
侍女秋棠端着青瓷盏推门时，簪在鬓角的夕雾花簌簌落瓣。淡紫花瓣垂落月白襦裙，却掩不住她颈侧那道蜈蚣状红痕。苏砚清接过茶盏，指尖状似无意划过她手腕，触感如冷玉浸霜。
劫瞳悄然流转。
秋棠周身命气本该是初春杏花的浅粉，此刻却被蛛网般的灰线缠绕。当他的目光落在她托盏的右手，瞳孔猛然收缩——掌心纹路正诡异地蠕动，宛若皮下藏着活物。
"姑娘在雷殛舟当值多久了？"苏砚清轻吹茶汤，氤氲水汽中窥见盏底沉淀着晶蓝碎末。
"上月才..."秋棠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震颤。泼出的茶汤在苏砚清袖口绽开靛蓝异色，侍女慌忙掏帕擦拭，半片干枯人耳却从她袖中跌落。
空气凝成冰刃。
九劫剑匣的寒意顺着脊骨窜上后颈，苏砚清指尖己扣住暗扣。秋棠的瞳孔在这瞬间裂成六瓣琉璃，沥青状黏液从眼眶涌出，嘴角撕裂至耳根："公子这般戒心，倒让奴家伤心。"
厢房西壁的避雷符无火自燃，青烟中浮现血色咒文。怪物西肢反折着攀上天花板，后颈人皮簌簌脱落，露出青灰鳞甲。腐臭味漫过安神香，苏砚清喉间泛起铁锈腥气——这是噬心劫纹的气息，他在九劫碑拓本上见过记载。
"三百年未见的画皮妖，竟被劫气养成这等怪物。"剑匣中贪狼剑发出渴血的嗡鸣，苏砚清踢翻紫檀案几，燃着的符纸在空中织成火网。撞开舷窗的刹那，墟海罡风裹着防护阵的电光劈入室内，下方墨色浪涛间磷火明灭，似万千鬼目窥视。
画皮妖喉咙挤出夜枭般的笑声，脱落的人皮如招魂幡在身后翻卷。灰线蛛丝般缠住苏砚清脚踝，将他拽回舱内时，贪狼剑终于出鞘。暗红剑光斩断束缚的瞬间，剑柄饕餮纹竟睁开猩红独眼。
剧痛自右眼炸开，劫瞳失控地窥见妖物胸腔——秋棠残破的魂魄正被灰线抽汲生气，心口处三枚勾玉环绕的竖瞳印记灼目刺心。苏砚清抹去唇角血渍，剑匣咔哒作响，第二道封印在杀意催动下裂开细纹。
"原来劫运宫的手己伸到雷殛舟。"霜花顺着剑匣纹路蔓延，船舱温度骤降。画皮妖发出尖利啸叫，整艘巨舟随之震颤，舱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当利爪洞穿左肩时，苏砚清反而扣住妖物腕脉。热血浸入剑匣的刹那，破军剑携星辉寒芒贯出，将秋棠魂魄与噬心劫纹钉死在舱壁。残魂在星光中呢喃道谢，血泪滴落处，无数灰线仓惶窜向深海。
巡守修士破门时，满地冰霜混着腥臭黏液折射诡光。苏砚清倚在舷窗把玩青铜甲残片，劫瞳映出内侧铭文——"慕容昭敬赠"五字如毒蛇盘踞。
海风掠过上层甲板，黑袍人手中龟甲绽开新纹。在他脚下万丈深渊处，六只竖瞳于漆黑中缓缓上浮，鳞片摩擦声混入浪涛，如同远古巨兽的苏醒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