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琉璃瓦浸在血色残阳里，苏砚清蜷缩的脊背在竹榻上投下扭曲的影。铜盆里浸着姜晚灯清晨替他换下的染血纱布，褐黄药汁在褶皱间凝成蛛网状脉络，血腥气混着窗棂外飘来的断续药香，像极了灭门那夜九劫碑下的气息。
"这止血符的离火位..."少年忽然撑起半边身子，伤口崩裂的剧痛让眼前发黑。三日前姜晚灯施针时，她袖中飘落的符纸闪过一瞬青紫雷光——那绝非药王谷常用的水木灵纹。
竹筒里的朱砂早己板结成块。他咬破食指，就着渗出的血珠在黄麻纸上勾画。笔尖触及纸面的刹那，丹田传来刀剜般的绞痛。玄冥剑骨在皮下震颤，仿佛有千百根冰锥顺着脊椎游走。
"你当药王谷的规矩是摆设么？"门扉被重重撞开，姜晚灯腰间琉璃灯晃碎满室暮色。少女发梢新添的白痕浸在光影里，宛如雪落鸦羽，"以凡血绘符，嫌命长？"
话音未落，苏砚清掌下的符纸骤然自燃。幽蓝火舌舔过他手背，却在触及皮肤时化作青烟。两人同时怔住，符灰中浮出半道残缺雷纹，焦糊味里混着某种刺鼻气息——正是九重天劫特有的臭氧腥气。
"谁教你的劫运宫禁术？"药碗坠地迸裂，姜晚灯指尖凝出三寸冰刃抵住他咽喉。琉璃灯芯炸开刺目白光，映得她瞳孔泛起诡异青芒，"说！你是不是早与那些噬劫者勾结？"
夜风忽然掀起竹帘，月光如银汞倾泻在案几上。苏砚清凝视符灰中明灭的雷纹，蓦地想起灭门夜那道斩碎九劫碑的剑光——同样的暴烈，同样的...饥渴。他喉结滚动咽下血腥："姜姑娘的玉佩，可否借在下一观？"
少女踉跄后退，琉璃灯的光晕剧烈摇晃。她腰间羊脂玉佩的红绳己然褪色，正面刻着《素问》残篇，背面...在对方闪避的刹那，苏砚清看清了凹陷的云雷纹——与他怀中那半块玉佩的凸起严丝合缝。
"妙哉！以劫血为引，以凡躯为炉..."沙哑笑声自门外传来。谢临渊拄着卦纹密布的竹杖斜倚门框，酒葫芦在指尖晃出浑浊残响，"小友这画符的手艺，倒有三分慕容老鬼的风骨。"
苏砚清怀中的玉佩突然发烫。老乞丐竹杖轻点地面，杖头铜铃震出诡异韵律。姜晚灯闷哼着软倒在地，琉璃灯滚落墙角，灯油泼洒处腾起妖冶紫焰。
"别碰她！"少年抓起染血纱布掷向火堆。血珠遇火的刹那竟迸出金石相击之声，谢临渊浑浊眼瞳骤然精光暴射，竹杖如毒蛇吐信首刺他心口："让老夫验验劫种成色！"
剧痛自眼眶炸开，苏砚清的视野瞬间浸透血色。记忆如碎瓷飞溅：父亲咽气前塞来的玉佩，九劫碑上流转的陌生符文，黑衣修士转身时衣摆掠过的半片逆鳞纹...
"难怪这丫头拼着燃灯琉璃体反噬..."谢临渊脸上卦纹诡异地蠕动，枯爪般的手抓起案上符纸按向少年伤口。浸血的黄麻纸竟如活物钻入血肉，玄冥剑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苏砚清蜷成虾米状嘶吼，经络间游走的雷芒织成暴烈蛛网。姜晚灯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指尖绽开的冰莲尚未触及老乞丐，便被卦纹弹成齑粉。琉璃灯突然迸射青光，少女七窍渗血地嘶喊："他的玄冥剑骨受不住..."
"咔！"
某种桎梏碎裂的脆响自苏砚清丹田炸开。他掌心浮出完整的雷纹，九重天劫的威压席卷药庐，梁柱在轰鸣中坍塌。烟尘散去时，谢临渊的破斗笠悬在断椽上，沙哑吟唱随风飘来："劫中劫，运外运，玄穹之下皆刍狗..."
少年跪在废墟中喘息，掌心雷纹渐隐。姜晚灯突然扑到他身侧，琉璃灯映亮焦土地面——半枚龙爪痕迹深陷砖石，周围细密裂纹竟组成古老卦象。
"这是...螭吻印？"少女指尖颤抖着抚过爪痕边缘，"龙族灭族前最后的预警纹，怎会出现在..."她突然噤声，惊恐地望向苏砚清脊背——玄冥剑骨凸起的部位，正浮现出与爪痕相同的鳞状纹路。
远处传来夜枭凄厉啼鸣。谢临渊的竹杖声忽东忽西，似在绕着废墟画阵："三日后的月晦之夜，带着玉佩来城隍庙。"他的声音混着酒气渗入夜风，"若想弄明白谁屠了苏家满门..."
瓦砾堆突然爆开紫色火焰，将未尽的话语烧成灰烬。姜晚灯猛地攥住苏砚清手腕，琉璃灯映出她眼底翻涌的青芒："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有慕容氏噬劫者的..."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坠入爪痕，竟让卦象裂纹蔓延出三尺。两人同时听见地底传来的龙吟，沉闷如雷，裹挟着跨越三千年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