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清的指节叩在青铜船舷上，空洞回响混着咸腥海风灌入耳膜。这艘号称能横渡劫海的雷殛舟正在浊浪间颠簸，百丈长的船身被紫黑色劫云压得咯吱作响。他凝视舷窗外翻涌的旋涡——三千年前九重天劫的秽气至今仍在云层里凝结成毒瘤般的肿块。
"公子当心琉璃盏！"
姜晚灯的惊呼裹着药香袭来，少女绣着青莲纹的广袖拂过苏砚清耳际。三根银针带着琉璃灯芯的火星激射而出，将突然裂开的舱顶窟窿钉回原形。但十二道黑影己如离弦之箭俯冲而下，铁钩利爪撕开潮湿的空气。
"是噬魂鹫！"苏砚清拇指顶开剑匣机关，九劫剑匣表面浮现金色龙鳞纹，"但羽毛不该是墨色的..."
话音未落，为首的妖禽己扑至面门。本该灰白的羽翼浸透墟海秽气，翎羽边缘泛着金属般的暗蓝。爪尖离咽喉三寸时，苏砚清突然嗅到腐肉堆里特有的甜腥——与三日前青州城焚尸场的味道如出一辙。
"锵！"
破军剑自匣中跃出，裹挟青灰色劫火的剑锋当胸贯穿妖禽。腥臭的血雨泼洒在刻满避雷符的舱壁上，竟将玄铁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苏砚清旋身接住下落的剑柄，皮下玄冥剑骨泛起淡金纹路，第二道剑光己削去三颗狰狞鸟首。
"魄门被劫气侵蚀了。"姜晚灯的声音从混战中传来，她素白的裙裾溅满黑血，手中琉璃灯却稳稳悬在舱顶，"膻中穴上移三寸！"
苏砚清剑锋微偏，第七只噬魂鹫的胸骨应声而碎。但剑刃传来的触感令他皱眉——不像穿透血肉，倒似刺进浸透油脂的皮革。那妖禽竟不顾透体而过的剑锋，铁喙狠狠啄向他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某种源自血脉的震颤顺着剑柄传来。舱底突然爆出龙吟般的轰鸣，丈余高的青铜方鼎剧烈震颤，饕餮纹路中渗出暗红血光。所有噬魂鹫仿佛被无形锁链捆缚，抽搐着坠落甲板。
"能引动镇海鼎共鸣的..."阴影里传来沙哑笑声，披蓑戴笠的谢临渊斜倚舱门，龟甲在他指尖翻出残影，"除了龙族血裔，就剩劫运宫那些杂碎了。"
苏砚清瞳孔骤缩。三天前青州苏氏满门被屠时，他在血泊里见过同样的龟甲纹路。九劫剑匣突然发出警示的嗡鸣，整艘雷殛舟毫无征兆地向右倾斜45度，舷窗外的浪峰骤然升高至百丈。
"抓紧！"姜晚灯的琉璃灯盏撞进苏砚清怀里，少女发间药香混着血腥气。透过破碎的舷窗，他看见浊浪中隐现的森白獠牙——那轮廓绝非现存任何海兽，倒像是《西海志异》里记载的吞舟鲸。
青铜鼎再次震颤时，甲板开始蛛网般龟裂。苏砚清感觉剑骨深处传来细密的刺痛，仿佛有龙鳞在血肉间游走。鼎口蒸腾的血雾突然凝聚成爪形，伴着穿越三千年的苍老龙吟："螭...渊..."
"小心右舷！"谢临渊的龟甲突然爆裂，他蓑衣下飞出十二道符箓，"这畜生要撞..."
惊天动地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话。吞舟鲸山岳般的尾鳍扫过船底，雷殛舟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苏砚清在剧烈颠簸中抓住青铜鼎耳，指尖触碰鼎身的瞬间，无数画面洪水般灌入脑海：
三千年前的九重天劫下，九条巨龙衔剑撞向劫云；青州苏氏祠堂里，父亲将染血的九劫碑拓片塞进他襁褓；还有此刻海底，某柄锈迹斑斑的古剑正与他的剑骨共鸣...
"公子！"姜晚灯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传来，她琉璃灯芯的火苗己转为青白，"你的眼睛！"
苏砚清在鼎身反光中看见自己双瞳——原本墨玉般的眸子正被血色侵蚀，瞳孔拉长成竖线。玄冥剑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九劫剑匣自动展开三层禁制，七柄形态各异的古剑虚影在血雾中沉浮。
谢临渊突然鬼魅般贴近，龟甲碎片抵住苏砚清后心："原来你就是那个劫..."
第二波撞击轰然而至。吞舟鲸的獠牙刺穿右舷，海水裹着破碎的避雷符倒灌而入。在所有人坠向怒涛的瞬间，青铜鼎爆发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鼎内血雾凝成巨龙虚影，将苏砚清和姜晚灯卷入其中。
"记住，螭渊的眼泪能洗去..."苍老的龙吟在意识消散前响起，苏砚清最后看见的，是姜晚灯琉璃灯里纠缠的青红双色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