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海深处的罡风裹着咸涩水汽,在苏砚清指节间凝出细碎盐晶。青铜鼎在他掌中震颤不休,三块天劫令碎片悬浮成三角阵型,折射出的幽蓝光斑将姜晚灯的脸割裂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她垂落的青丝间己染七缕霜白,指尖的琉璃灯盏裂痕密布,灯芯跃动的火苗却似定格般静止——这是燃灯琉璃体濒临崩溃的征兆。
"戌时三刻,劫星入命宫......"
谢临渊的吟诵声从礁石后传来,他手中蓍草燃起的青烟逆风而上,在云层绘出残缺的紫微星图。这个素来散漫的天机阁弃徒此刻神色肃穆,道袍下摆浸在腥咸海水中,却浑然不觉。
青铜鼎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震得苏砚清虎口迸裂。血色光柱冲天而起时,他脊背的玄冥剑骨骤然灼烫,劫瞳不受控制地睁开三重卦象。刹那间,他看见姜晚灯心口燃起的涅槃火,瞥见谢临渊袖中淬毒的陨星针,更窥见海底深渊里蛰伏的百丈蜃龙——那布满符咒的骸骨额间,赫然嵌着半块九劫碑。
"小心东南巽位!"
白螭的残魂自剑匣冲天而起,龙尾掀起十丈巨浪。七道黑影破水而出,劫运宫修士玄铁面甲下的眼睛泛着死气,为首者长戟首指青铜鼎:"噬劫圣子有令,天劫令当归位!"
苏砚清反手拔出尘劫剑,剑锋割裂的海风裹着细碎雷光。金铁相撞的刹那,他借势旋身护住姜晚灯,瞥见她袖口渗出的琉璃色血痕,喉头像是被海藻缠住:"你的灵脉......"
"不妨事。"姜晚灯将琉璃灯按在鼎沿,火苗顺着饕餮纹路蜿蜒成阵,"倒是某位剑修,再压制剑骨反噬......"她突然呛出半口金血,坠落的血珠却在触及鼎身瞬间汽化,三块残玉突然严丝合缝。
海天相接处炸开九重惊雷。漩涡中心浮现的青铜巨门高达百丈,门扉上饕餮纹蠕动着啃食锁链,九根玄铁锁链从海底冲天而起,末端拴着的尸骸竟穿着三千年前的星纹法袍。谢临渊突然癫狂大笑,蓍草灰烬从指缝簌簌而落:"三千年了!玄穹秘境终将......"
变故陡生。
最后一条锁链崩断的瞬间,慕容昭的身影自虚空凝现。噬劫魔体卷起的黑雾腐蚀海水滋滋作响,他苍白五指扣向姜晚灯天灵盖时,指尖魔纹己化作狰狞鬼面:"这份人情,本圣子记下了。"
"尔敢!"
尘劫剑斩出的雷火被魔气鲸吞,剑身崩出蛛网状裂痕。千钧一发之际,姜晚灯突然捏碎琉璃灯盏,涅槃火自七窍喷涌而出。她燃烧的手掌按在苏砚清心口,琉璃色的瞳孔映出他惊骇的面容:"记住,劫火焚尽处......"
轰鸣声吞没了未尽之言。凤凰虚影携焚天之火撞向青铜巨门,秘境入口洞开的刹那,苏砚清怀中只剩半截焦袖。慕容昭的狞笑在风暴中扭曲变形:"好个燃灯琉璃!竟能引动涅槃劫......"
海底传来洪荒巨兽的嘶吼,蜃龙尸骸破浪而出时,腐肉间滋生的荧蓝珊瑚簌簌坠落。谢临渊趁机掷出陨星针,却见苏砚清脊骨爆出刺目金芒——玄冥剑骨彻底苏醒,九道劫纹如活物般游走全身。
"你们都要死!"
尘劫剑迸射的血色雷光染红半片海域。剑锋斩落的瞬间,时空仿佛凝滞:慕容昭的魔爪距心口三寸,谢临渊的毒针悬停鼻尖,连坠落的血珠都凝固成赤色琥珀。青铜巨门内传来的亘古钟鸣中,苏砚清最后瞥见蜃龙额间的九劫碑残片,以及虚空重燃的琉璃灯芯。
青铜祭坛的寒意渗入骨髓,苏砚清苏醒时发现计时沙漏正在倒流。秘境天空悬挂着赤、白、玄三轮月魄,远处宫阙飞檐上,素衣女子手中的琉璃灯完好如初,灯芯跃动的火苗在他胸口灼出焦痕。
"又是个打结的线头。"
女子嗓音空灵似隔着水幕,袖中飞出的七十二盏明灯结成周天星斗阵。当她转身时,苏砚清瞳孔剧震——那分明是姜晚灯的眉眼,却透着历经千劫的沧桑。
沙漏突然炸裂,无数画面涌入灵台:青州苏家的熊熊烈火、药王谷飘雪的清晨、还有此刻宫阙中厮杀的无数个自己。当他试图追问时,身后传来熟悉的惨叫——年轻三十岁的谢临渊从云端坠落,手中蓍草尚未染血,道袍上还绣着天机阁的流云纹。
"小心!!"
白螭的警告与记忆重叠。苏砚清本能地挥剑格挡,却见另一个自己持剑刺来,尘劫剑上跳动着未染血时的湛蓝雷光。双剑相撞的刹那,怀中的九劫碑残片突然发烫,碑文在虚空投射出三千年前的画面:陆藏锋执剑立于劫云之中,脚下伏着条被斩去龙角的螭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