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剑冢浸在靛青色雾霭里,苏砚清盘坐在断龙石上,指尖抚过尘劫剑蛛网般的裂痕。三日前与噬劫鼠王死斗的代价正在显现——剑脊渗出青黑色劫气,将石缝里钻出的地苔腐蚀成焦痂,每道裂纹都像吸血的蜈蚣在缓慢蠕动。
"铿!"
他屈指弹在剑镡,金石之音里混着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墟海飘来的风掠过脖颈,带着腐烂海藻与硫磺混合的腥臭,却盖不住鼻端萦绕的青铜锈味。这味道让他想起灭门那夜,父亲书房里被打翻的兽纹香炉。
剑冢东侧传来碎石滚落的异响。
苏砚清瞳孔中乾卦纹路骤然亮起,劫瞳预见的画面如利刃刺入脑海:尘劫剑当胸贯入心口,持剑人玄色大氅的袖口,血色螭纹正滴落自己的血。冷汗瞬间在后背凝成冰碴,他旋身横剑的刹那,三片枯叶被剑气削落,叶脉切口平整如尺规量就。
"不愧是劫种。"
慕容昭从碑林阴影中踱出,玄色大氅在月光下泛着蛇鳞般的冷光。他指尖缠绕的暗红劫气突然暴长,化作九条细蟒扑向尘劫剑:"拿这破铜烂铁对抗噬劫体?"
剑尖轻挑青铜鼎,苏砚清故意让鼎身龙纹暴露在月光下:"慕容公子夤夜造访,是要给这鼎添些祭品么?" 鼎内封印的白螭残魂感应到宿敌气息,骤然放出青芒,将袭来的劫气震散成星火。
西北天际突然炸开闷雷,赤色烟云在药王谷方向升腾,空气里飘来一丝清冽的龙涎香。慕容昭脸色微变,化作黑雾消散前,弹指将本源劫气射向剑冢深处的葬剑渊:"这份薄礼......"
"轰——!"
三千残剑应声哀鸣,气浪将苏砚清掀飞七丈。后背着地时,掌心触及的物体传来温润触感——半截龙角雕成的剑柄,断口纹路与白螭残缺的右角严丝合缝。尘劫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脊裂纹迸出赤金火星,在夜色中织成半幅星图。
"以劫火为炉,万剑为薪!"
白螭的声音穿透青铜鼎,带着金石相磨的嘶哑。苏砚清翻身跃上最高的剑丘,尘劫剑插入残剑堆瞬间,七十二把古剑自发组成天罡阵。左手结雷火印引动体内劫气时,他忽然想起药王谷那夜——姜晚灯燃尽半盏心灯为他续命,琉璃般的面庞映着同样赤金的火光。
"不够......"
盯着剑身仅覆盖三成的劫火,苏砚清并指划开左腕。血雾混着劫气卷入阵中,焰色由青转金的刹那,慕容昭遗留的暗红劫气突然反扑。火舌舔舐着玄冥剑骨,脊柱传来的剧痛让他恍惚看见幼年场景:父亲握着他的手在锻炉前,那柄因火候不足而碎裂的寒铁剑胎,在煤渣里发出最后的悲鸣。
"父亲,这次不会错......"
他纵身跃入火海,金色劫火从七窍涌入的瞬间,脊骨爆出青铜铭文。三千年前的天劫之力在剑身显形,化作九条玄铁锁链缠住尘劫剑。裂纹弥合时发出的铮鸣,像极了灭门夜那柄斩断苏宅匾额的长刀。
火阵外传来刺耳尖啸,劫瞳预见三秒后的画面:慕容昭去而复返,噬劫体幻化的黑蟒正撕咬青铜鼎。苏砚清并指成剑,新生尘劫破空而出,剑锋勾连的北斗星位突然降下七道雷火。黑蟒在雷光中显形,慕容昭焦黑的衣袖下,苍白手指捏着块记忆碎片——正是苏家满门喋血的场景。
"这样的把戏......" 慕容昭抹去颈侧血痕,指尖在碎片上轻叩,竟发出骨铃般的脆响,"你猜我能重演多少次?"
尘劫剑突然自主调转剑锋,新生的剑灵传来雀跃与悲怆交织的情绪。苏砚清踏着残剑跃起,剑尖悬在慕容昭喉前三寸:"足够斩断轮回。"
青铜鼎突然剧烈震荡,白螭虚影裹挟冰霜龙息冲破封印。龙爪按住苏砚清肩头时,他瞥见尘劫剑新生的符纹——竟是《九劫剑经》缺失的半阙总纲。慕容昭在结界崩塌的轰鸣中狂笑,声音仿佛自深渊传来:"待你集齐九道封印,便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
最后几个字被剑冢坍塌的巨响吞没。尘劫剑突然自主归鞘,剑柄残留的温度,与记忆中父亲最后一次握着他的手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