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内残余的龙血香混着铁锈味在厢房飘散，苏砚清盘坐在客栈龟裂的青砖地上，五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尘劫剑在掌中震颤不休，剑脊凸起的血纹如同活物般蠕动，将烛光折射成腥红的鳞片状光斑。
"铮——"
剑鸣声陡然尖锐如裂帛，案头烛火应声而灭。月光从雕花木窗的缝隙斜切而入，恰照亮剑柄处浮现的饕餮纹。苏砚清后颈寒毛根根竖立——三年前灭门夜，那些黑衣人衣摆上绣的正是这种吞天噬地的凶兽图腾。
"晚灯姑娘说过，劫器噬主前会有血纹反噬。"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腥甜，左手摸向腰间符袋。姜晚灯缝在清心符边缘的金线硌着指尖，那是药王谷弟子特有的护命手段。剑柄却在此刻爆出刺目血光，锋刃倒转时带起的罡风，在他掌心犁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珠坠落的轨迹忽然凝滞。怀中的青铜鼎发出沉闷嗡鸣，鼎身铜锈如蛇蜕般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嵌的二十八星宿图。星纹流转间，苏砚清嗅到某种熟悉的腥气——与剑冢深处那截龙角断剑散发的味道如出一辙。
"果然藏着玄机。"他染血的手掌重重按在鼎耳，剧痛中混杂着近乎自虐的快意。尘劫剑震颤的频率愈发癫狂，血纹己蔓延至剑尖，整柄剑仿佛被无数猩红血管缠绕的活物。
青光骤然从鼎腹迸射，浮空的星图竟与窗外星象严丝合缝。苏砚清瞳孔紧缩——北斗杓柄指向东北方的天墟山脉，那里正是三千年前第九重天劫劈出的深渊，至今仍有劫雷在裂谷中游走如蛟。
"小子，用劫火烧它！"怀中传来白螭的传音，龙女残魂素来清冷的声线罕见染上焦灼，"这是龙族祭祀生魂的浑天鼎，血祭不成便要反噬持鼎者！"
苏砚清并指抹过犹在滴血的剑锋，以血为墨在空中勾画雷火符。符纹成型的刹那，尘劫剑陡然挣脱桎梏，剑尖裹挟着腥风首刺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鼎中青光如锁链缠住剑身，硬生生将致命一击偏转向柏木梁柱。
"当啷！"
剑锋没入梁木的闷响裹着令人牙酸的吮吸声。苏砚清眼睁睁看着百年柏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朽，终于明白姜晚灯临别时那句"剑饮人血时，记得斩断贪念"的深意——这邪物在吞噬生机！
"屏息内观！"白螭的呵斥震得识海翻涌，"用你的劫瞳看鼎内乾坤！"
右眼骤然灼痛如烙铁，苏砚清闷哼着捂住眼眶。透过指缝，青铜鼎内的星图正在重组，二十八宿化作九条纠缠的龙影。当东方苍龙七宿亮至极致时，残缺的堪舆图浮现在鼎中，九处蛟龙图腾正对应玄天剑宗禁地中的剑冢。
"这是...龙冢方位图？"他抚过腰间玉佩，忽然记起那截刻着"白螭"的断剑。尘劫剑感应到什么似的发出欢鸣，剑身血纹明灭如呼吸，仿佛饿狼嗅到了血腥。
白螭的冷笑在识海荡开涟漪："慕容家掘遍西海都没找到的《天妖渡劫术》，竟藏在祭祀鼎的浑天阵里。小子，你可知触碰龙族禁术的代价？"
话音未落，尘劫剑骤然破梁而出。苏砚清翻身滚向墙角，剑锋贴着他脊背划过，在青砖地面犁出三尺长的焦黑沟壑。雷火符终于完成，他反手将符箓拍向剑柄，却见血纹暴涨如蛛网，竟将雷霆尽数吞没。
"没用的。"白螭虚影在鼎口浮现，龙尾上的鳞片残破不堪，"这剑被慕容家用万人坑的怨血淬炼过，专克玄门正道。要想降服......"
客栈外忽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尘劫剑感应到生人气息，顿时化作血虹破窗而出。苏砚清抄起青铜鼎纵身跃下二楼，夜风灌满袍袖的刹那，看见三个巡夜更夫僵在街心——剑尖正悬在他们天灵盖三寸之上，血色丝线如垂涎的毒蛇。
"回来！"劫瞳不受控制地开启，苏砚清清晰看见那些血线另一端连着自己的心脉。他猛然攥紧左手，剧痛中硬生生扯回尘劫剑，唇角溢出的血珠坠在剑柄饕餮纹上，竟被贪婪吮吸。
更夫们在地，裤裆渗出腥臊水渍。苏砚清抹去唇边血迹，忽然低笑出声："原来如此...你吞的不是他人精气，是我的劫气。"剑柄应声发烫，像是被戳穿秘密的恼羞成怒。
白螭龙尾卷住剑身，半透明的虚影映着月光："以劫养剑虽能速成，但每出鞘一次就折寿三年。慕容家锻造时怕是掺了噬魂蛟的毒囊，这邪物饮的血越多，就越想反噬其主。"
苏砚清抚过剑脊狰狞的血槽，想起姜晚灯失明前最后的星占："她说我命宫里的贪狼星正在吞噬紫微，原来应在此处。"指尖触到鼎耳残留的血迹，星图突然再次流转，东北方的标记亮如鬼火。
尘劫剑忽然温顺下来，剑尖指向星图标注的方位。苏砚清感觉到心脉处的血线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诡异的共鸣。客栈马厩传来牲畜不安的嘶鸣，青铜鼎上的龙纹竟开始游动，在鼎腹刻下新的卦象。
"看来这剑与龙冢渊源颇深。"白螭虚影淡了几分，语气带着沧海桑田的怅惘，"若想活过今年重阳，就在下个朔月前找到第一处封印。"
清越剑鸣突然划破夜空。苏砚清低头看去，剑柄处的饕餮纹己化作盘龙图腾，只是龙目残留着两点猩红。远处传来玄天剑宗巡夜鹤唳，宵禁的哨音惊起寒鸦阵阵。
他收起青铜鼎没入暗巷，身后传来更夫颤抖的私语："那青光...莫不是墟海劫气又爆发了？"尘劫剑在鞘中轻颤，仿佛在嘲笑蝼蚁的愚昧。月光照亮巷尾斑驳砖墙，一道扭曲的血爻卦象正在朱砂中蠕动——与苏家灭门夜出现在祖祠墙上的诅咒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