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药王谷镇守千年的琉璃地脉突然震颤，七十二盏守魂灯齐齐爆出裂响。苏砚清在竹榻上惊醒时，怀中那枚刻着"劫运同归"的鱼形佩己烫得烙进皮肉。他赤足踹开窗棂，正见药童跌坐在青石径上，铜盆里泛着金光的血水泼湿了半丛龙胆草。
"姜师姐...她的眼睛..."少年抓着苏砚清的袍角哽咽，指甲缝里嵌着琉璃碎屑。顺着颤抖的手指望去，东厢檐角九盏长生灯仅剩两盏飘摇，灯油竟是从檐角倒流而上，在月华中凝成血色的溪流。
苏砚清甩开药童冲进药庐时，浓重的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腐坏的甜腥。姜晚灯斜倚青玉榻，左眼缠着的素纱早己浸透，却仍摸索着将药杵抵在喉间："站住！"她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黑血溅在琉璃般剔透的右手，瞬间灼出蜂窝状的孔洞。
"燃灯续命术要烧尽三魂七魄，你疯了么！"苏砚清劈手扯断她颈间银链，十二颗本命琉璃珠应声碎裂。三个月前在墟海边缘，这姑娘还笑着替他包扎肩头剑伤，如今缠绕药纱的指尖却不断渗出金红血珠——那是燃灯琉璃体崩溃的前兆。
药庐木门轰然炸裂，三道身影裹挟着破碎的月华闯入。大长老的鸠杖重重顿地，满地血珠诡异地悬浮成先天八卦阵。"苏氏遗孤，你还嫌害她不够？"紫袍老者袖中飞出九根金针，却尽数钉在苏砚清脚前三寸，"即刻滚出药王谷！"
姜晚灯忽然低笑起来。她摸索着扯下眼纱，空洞的左眼眶里跃动着苍蓝火焰："三长老可还记得..."火焰倏地暴涨，映得她苍白的脸近乎透明，"当年是您亲手将涅槃火种进我气海？"
苏砚清瞳孔骤缩。劫瞳视界中，那些火焰分明在蚕食她的命线。半月前炼制渡厄丹时，这姑娘将最后一道劫雷引入心脉，却笑着说"我们药修最擅以毒攻毒"。此刻她尚存的右眼蒙着灰翳，像被泼了盏冷掉的茶汤。
"够了！"紫袍长老挥袖震碎八卦阵，血珠如霰弹般激射，"自从这灾星入谷，地脉枯竭三成，丹房炸毁五次！昨夜若不是他擅闯百草园..."
"龙血藤需纯阳命格者在子时采摘。"姜晚灯突然并指划破手腕，金血在虚空绘出半道残符，"就像当年玄天剑宗陆藏锋前辈所做的那样。"
满室死寂中，苏砚清怀里的青铜鼎突然发出龙吟。鼎身饕餮纹路次第亮起，投射的星图与残符完美嵌合。大长老踉跄后退："天墟星图！你竟敢窥探九大禁地..."
"三年前我立过誓。"姜晚灯的右眼彻底暗了下去，整个人化作丈许高的琉璃火炬，"绝不让青州苏家的悲剧重演..."
苏砚清目眦欲裂。尘劫剑在匣中疯狂震颤，却被琉璃火压得动弹不得。他看见三长老的本命药鼎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大长老的白玉拂尘燃起青烟。火焰中传来支离破碎的声音："带着劫火种子...去墟海..."
最后一点火星坠入掌心时，苏砚清被抛进突然洞开的传送阵。天穹传来九重劫云的闷雷，怀中的青铜鼎烫得烙穿三层衣料。余光瞥见姜晚灯消散处，那截焦黑的龙血藤竟绽开血色琉璃花，花瓣上凝着颗露水般的魂晶。
传送通道里，苏砚清攥着尚有餘温的魂晶，耳边突然响起白螭的冷笑："蠢货，现在知道燃灯琉璃体为何叫'人形药引'了？"龙女残魂在鼎中显现，指尖挑着缕苍蓝火苗，"那丫头早把自己炼成了活生生的渡厄丹。"
苏砚清猛地呛出口心血，劫瞳不受控地显现姜晚灯最后的画面——她在三个月前就剜出左眼，将涅槃火种替换成劫火种子。记忆里的姑娘坐在丹房阴影中，对着铜镜喃喃自语："至少要让他平安走到墟海..."
"闭嘴！"尘劫剑突然出鞘斩向青铜鼎，却在触及龙女虚影时骤然停滞。白螭捻着劫火莞尔："现在发疯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怎么用这缕火种唤醒九劫剑匣。"她突然贴近苏砚清耳畔，"毕竟...你才是真正的劫种啊。"
通道尽头亮起墟海特有的靛青色天光，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雷鸣涌来。苏砚清抹去嘴角血渍，将魂晶按进心口。怀中的青铜鼎忽然剧烈震动，鼎内星图指向某个沸腾的海眼——那里隐约浮沉着半块刻满劫纹的石碑。
药王谷上空，三长老颤抖着捧起那朵琉璃花。花瓣间突然浮现姜晚灯的虚影，朝着西方墟海方向盈盈下拜。大长老的白须无风自动："原来她早就参透'以身为灯'的奥义..."
"闭嘴！"紫袍老者突然暴起捏碎虚影，"药王谷不需要殉道者！立刻开启护山大阵，今日之事若传出半字..."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弟子们，"便拿你们试炼人丹！"
千里之外的传送通道里，苏砚清突然心口绞痛。尘劫剑感应到什么似的发出悲鸣，剑柄处悄然浮现"劫火同燃"西个古篆。白螭的嗤笑在浪涛声中几不可闻："开始了...这场延续三千年的渡劫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