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海的瘴雾翻涌如墨，在青铜鼎饕餮纹路凝结出细密霜花。苏砚清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鼎耳，忽听得姜晚灯腰间药囊坠地声响——琉璃灯盏碎在青石板上，灯油蜿蜒成焦黑的爻象，映着少女骤然苍白的脸。
"坎上离下...水火未济。"谢临渊的竹杖挑起燃烧的蓍草，灰烬在卦象中央拼出残缺的"劫"字。老乞丐沟壑纵横的脸被火光映得明灭不定，"苏小子，你身上的劫气，把方圆百里的因果线都扯乱了。"
剑冢深处传来龙吟般的剑啸，苏砚清右眼突然灼痛难当。再睁眼时，墟海上空密布的劫云竟化作三千柄悬剑，森冷剑尖同时调转方向指向他后颈。"东南巽位！"他嘶吼着拽住姜晚灯手腕急退，三枚淬毒骨钉擦着耳际没入地面。原先站立处的腐土轰然炸开，血水裹着蛆虫从裂缝里汩汩涌出。
白螭的残魂在鼎中轻笑，龙尾扫过内壁铭文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十息预见，小郎君这劫瞳总算入了门道。可惜..."话音未落，苏砚清突然捂住右眼半跪在地。透过翻涌的劫气，他看见姜晚灯被玄铁箭贯穿心口的画面，琉璃灯碎片扎进少女失明的左眼，血色顺着她颈间那道未愈的剑伤蜿蜒成溪。
"别动！"他劈手打落姜晚灯正要采摘的龙血藤。药锄掀开的腐殖层下，半截森白骨殖额间烙着火焰纹——正是三日前袭击药王谷的慕容家死士。潮湿的泥土里渗出腥甜气息，像是陈年血垢混着龙涎香的古怪味道。
戌时的雷暴来得蹊跷。苏砚清横握尘劫剑立于残碑前，剑身倒映出七重扭曲人影。当他挥剑斩向第三道幻影时，右眼突然窥见十息后的场景：谢临渊的竹杖穿透自己左肩，姜晚灯的琉璃灯照亮树冠间玄天剑袍的暗纹，而陆长老握剑的手正在结诛魔印。
"藏锋于林，这便是玄天剑宗的待客之道？"他暴喝着旋身横斩，剑气如新月扫落十丈外的松枝。藏青袍角翩然飘落，陆藏锋握鞘的手背凸起青筋，玄铁剑鞘与脊背剑骨发出共鸣铮鸣："能识破瑶光境的敛息术，你这劫瞳..."
腐臭味骤然浓烈。慕容昭从尸堆中缓缓立起，噬劫魔体吸纳血煞时发出纸张浸水的窸窣声。他苍白指尖抚过姜晚灯眼罩下的伤疤，嗓音似蛇信舔舐冰面："苏道友可知？琉璃燃灯体的心头血佐以龙血藤，炼出的渡劫丹可平三灾九难。"
尘劫剑发出龙吟般的悲鸣，苏砚清右眼淌下血泪。十息预知的画面在脑海疯狂闪回：慕容昭捏碎姜晚灯喉骨时指尖迸溅的琉璃碎屑，谢临渊的蓍草刺入自己气海激发的卦象雷鸣，青铜鼎内白螭残魂被劫火灼烧的凄厉尖啸...
"滚！"他徒手扣住慕容昭袭向姜晚灯命门的噬魂爪，脊骨青铜纹路骤然大亮。玄冥剑骨爆发的劫气形成涡旋，竟将劈落的雷霆尽数吞没。电光消散时，众人见他左掌嵌着半截龙角残剑，剑尖抵在慕容昭胸腔跳动的漆黑魔心上。
姜晚灯染血的指尖按上他腕脉，琉璃灯芯在伤口处灼出青烟："他的噬劫体己炼至兵劫境，命门在..."少女话音戛然而止。慕容昭胸腔突然塌陷成黑洞，尘劫剑如坠泥潭般被魔躯吞噬，剑柄残留的青铜锈屑簌簌落地。
"这份薄礼，权当恭贺道友劫瞳大成。"慕容昭化作劫气消散前，将青铜残片拍入苏砚清掌心。月光照亮斑驳铭文，正是九劫碑缺失的"心火篇"。残片边缘沾着暗红血渍，细辨竟是苏家祖传的劫剑体笔迹。
谢临渊的竹杖应声断作六截，恰合《周易》六爻之数。白螭残魂撞击鼎壁发出钟鸣，龙吟裹着雨前茶的苦涩气息："小郎君可曾想过？劫瞳能窥众生劫难，为何独独照不见自身命数？"
暴雨倾泻如注，冲刷着剑冢新立的无名碑。苏砚清抹去脸上血污，瞳孔骤然收缩——碑文竟是用劫剑体刻就，字痕深处嵌着琉璃碎渣，在雷光下折射出姜晚灯独有的靛青色灵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