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像一把银梳,将剑冢裂谷的雾气梳成缕缕青烟。苏砚清背靠斑驳的青铜碑,指腹着断剑上的暗纹。自那夜斩杀噬劫鼠王后,剑脊处的血渍便昼伏夜出,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磷光,宛如万千萤火虫在锈迹间游走。
"叮——"
三声悠长的剑鸣自谷底传来,悬挂在裂谷两侧的残剑齐齐震颤。苏砚清刚要起身,丹田处的青铜鼎突然迸发青光,将刚凝结的霜花震成齑粉。
"这破剑每晚折腾三个时辰,"白螭的声音裹着龙族特有的金石之韵在识海回荡,"你倒不如把它插回鼠王尸骸当墓碑。"
苏砚清用指甲刮开剑刃锈迹,新渗出的血珠竟被剑纹吞噬:"前天夜里它吞了半截噬金蚁的前螯。"
"那是兵劫境妖兽的..."白螭突然噤声,鼎身发出急促蜂鸣。远处守夜弟子的惊呼声撕破夜幕,整个玄天剑宗的屋檐都在叮当作响——数以万计的佩剑正在挣脱剑鞘。
崖顶传来油腻的咀嚼声,谢临渊蹲在裂口边缘,鸡腿骨在他指尖转出残影:"苏师弟,你这破铜烂铁要是再吵醒执事长老..."他忽然瞪大醉眼,手中酒葫芦"咔嚓"裂开细纹。月光下,无数剑尖正从西面八方指向裂谷中央。
断剑突然爆发龙吟,苏砚清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暗金色纹路如同藤蔓刺破皮肤,顺着经络攀上脖颈。整座剑冢的残剑应声浮空,在月华下织成密不透风的剑网,剑尖寒芒将他的影子钉在青铜碑上。
"是剑冢共鸣!"白螭的龙息在鼎内掀起狂澜,"用精血喂它!"
苏砚清咬破舌尖,血雾喷溅在剑身。锈迹簌簌剥落处,"尘劫"两个古篆泛着血光。悬浮的剑阵突然静止,剑刃折射的月光在他周身织成囚笼。
谢临渊的鸡腿坠入深谷,油花在雾气中晕开七彩光晕:"万剑朝宗?这破铁片子也配?"
识海突然天旋地转。苏砚清看见九道紫雷劈开混沌,青衣剑修手持尘劫剑迎天而立,剑锋过处虚空崩裂。那人与他面容相仿,只是眉心血痕状如震卦,三千青丝尽染霜白。
"小心夺舍!"白螭的厉喝震碎幻象。
尘劫剑猛然翻转,剑锋首逼咽喉。苏砚清屈指重击剑脊,金石相撞的爆鸣震落崖壁碎石。他借势后掠,靴底在青石地面犁出两道深沟,后背重重撞上刻着"玄天镇魔"的残碑。
"藏锋式!"陆藏锋的冷喝裹着剑气刺入耳膜。这位执剑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十丈外的断崖上,月白道袍被剑气掀起波浪,"剑意入鞘,锋芒归心!"
苏砚清闭目凝神,玄天养剑诀在经脉中奔涌如潮。丹田处的青铜鼎突然倒悬,将暴虐剑气鲸吞入腹。尘劫剑发出不甘的嗡鸣,剑柄龙纹与他掌心血脉逐渐交融,暗金纹路竟在皮肤下结成卦象。
白螭突然惊叫:"坎卦主险!用劫瞳!"
左眼骤然刺痛,瞳孔中浮现的坎卦倒映在剑身。雷光炸响的瞬间,剑柄龙纹睁开猩红竖瞳,喷出的龙息将三丈内的青石熔成琉璃。
"兑上乾下,困龙得水!"谢临渊甩出龟甲,卦象在空中炸成星屑,"刺巽位!"
剑锋划出玄奥弧线,点在虚无之处。漫天剑雨应声崩解,尘劫剑爆发刺目金芒,断刃处竟生出三寸冰晶般剔透的剑身。苏砚清虎口崩裂,却死死攥住欢呼雀跃的剑柄,恍惚听见青铜鼎内传来悠远叹息。
当啷——
陆藏锋的佩剑突然坠地。这位向来冷峻的长老瞳孔颤动,目光锁住新生剑身上流转的道纹:"三千年了...九劫剑匣终究..."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插在残碑上的断剑突然自行飞出。两截剑身在月光下组成血色十字,苏砚清突然按住剧痛的左眼——劫瞳映出青铜巨门缓缓开启的幻象,门缝中渗出黑雾凝结成"玄穹"二字。
谢临渊捡起沾满尘土的鸡腿,在道袍下摆擦了擦:"慕容家的探子昨夜过了落星峡,你这把剑..."
"闭嘴!"白螭的龙吟震得鼎身嗡鸣,"看剑匣底部!"
苏砚清翻转剑柄,青铜剑匣底部的铭文在月下纤毫毕现。那是用三千年前"天书体"镌刻的五个字,每一笔都带着雷火灼烧的痕迹:
苏砚清之墓
裂谷突然陷入死寂。陆藏锋的玉珏坠地碎成三瓣,清脆的碎裂声惊起夜枭。苏砚清怔怔望着剑身倒影,那里面有个眉心带疤的白衣人正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