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像淬毒的银针,刺入苏砚清背后凸起的脊椎。他跪坐在玄天剑宗后山的寒潭里,破碎的月光在潭面凝结成霜,将脊骨上浮动的青铜纹路映得诡谲异常。三日前突破尘劫境时新生的第七节剑骨正在皮下蠕动,如同百足蜈蚣啃食着骨髓。
"咔嗒"——浸血的布条被咬出裂痕,苏砚清喉咙里滚出困兽般的呜咽。姜晚灯送来的龙血膏早己耗尽,此刻寒潭阴气裹着脊骨,却止不住蚀骨之痛。他忽然想起那日少女捧着药匣的手指,琉璃般的肌肤下透出青紫色血管,像极了此刻水中游弋的银鳞鱼。
潭水毫无征兆地泛起涟漪。
劫瞳中闪过坤卦虚影,苏砚清反手握住尘劫剑。剑锋挑起的水珠尚未坠落,三丈外老松枝头的积雪突然簌簌崩落——那不是风,是剑气割断松针的震颤。
"藏头露尾!"冰棱随喝声激射而出,钉入树干的瞬间竟发出金铁交鸣之音。阴影里传来沙哑笑声,三个黑袍人踏着北斗星位现形,袖口金线绣着的饕餮纹正在吸食月光,獠牙处凝结着暗红血痂。
为首者屈指碾碎冰棱,"苏家余孽,倒是警醒。"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锯子拉扯榆木,刺得苏砚清太阳穴突突首跳。三年前灭门夜,就是这个声音在祖祠外说"劫种必须死"。
尘劫剑发出龙吟般的颤鸣,惊得潭底银鳞鱼群炸开。黑袍人抬手结印,身后两人剑阵顿起。本该中正平和的"天璇问心剑"裹着腥臭劫气,剑锋所指皆是脊骨要穴。
"你们也配用苏家剑法?"剧痛激出三分癫狂,苏砚清不退反进。尘劫剑划出玄奥轨迹,正是前日从陆长老剑招中偷学的残式。剑气相撞的刹那,他忽然瞥见对方腕间青斑——那是《玄天养剑诀》第七重特有的"藏锋印"。
左侧黑袍人突然变招,本该首取咽喉的剑锋诡折如蛇。剑尖擦过青铜剑骨的瞬间,苏砚清听见白螭在神识中尖叫:"噬骨咒!快离水!"
寒潭突然沸腾。无数银鳞鱼翻着肚皮浮上水面,鱼骨在气泡中化作惨白粉末。苏砚清感觉自己的脊椎变成烧红的铁条,青铜纹路如活物般扭动。三柄黑剑化作囚笼将他钉在潭心巨石,剑刃割破的伤口中渗出青紫色毒血。
"交出九劫碑拓本,给你痛快。"为首者剑尖抵住眉心,饕餮纹在月光下扭曲如蛆虫。苏砚清咳着血沫笑起来,劫瞳却死死盯着潭面——那里倒映着天穹星位,亥时三刻,北斗杓柄正指瑶光。
剑锋下压的瞬间,苏砚清突然仰天长啸。尘劫剑爆发出刺目青光,剑骨纹路顺着血管爬上剑脊,竟在皮肉上烙出北斗星图。瑶光星垂落的光柱轰入寒潭,将三人剑阵震得粉碎。
"未到业劫境怎能引动星力?!"为首者踉跄后退,胸前的饕餮纹开始疯狂吞噬自身精血。回答他的是贯穿胸膛的一剑,尘劫剑发出欢愉的清吟,贪婪吮吸着黑袍人体内翻涌的劫气。
白螭的冷笑在识海回荡:"强引星力灼烧三年阳寿,疯子。"
苏砚清拄剑喘息,看着另外两人在星辉中化作血雾。他扒开尸体衣襟,在为首者心口摸到枚青铜令牌——正面玄天剑宗的云纹间缠着慕容家噬劫图腾,缝隙里卡着半片凤血梧枯叶。这是药王谷禁地独有的灵植,叶脉本该流淌金红汁液,此刻却凝结着墨绿毒斑。
"姜姑娘昨日送来的辟谷丹......"他攥紧令牌,突然想起瓷瓶里那粒带着琉璃清香的丹药。寒潭死寂中,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格外清晰——不是冷的,是怕。怕月下捣药的少女是否正握着带毒的瓷瓶,怕那双向来温润的杏眸里是否染了阴霾。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苏砚清忽然反手将尘劫剑刺入左肩。剑锋穿透血肉的闷响惊飞夜枭,鲜血顺着青铜剑骨滴落,在令牌表面汇成坎上艮下的卦象。
"水山蹇,险在前。"白螭幽幽叹息,"卦象说你该止步。"
苏砚清拔出染血的剑,看伤口在剑骨作用下缓缓愈合。"三年前我就该死在那场大火里。"他擦去嘴角血迹,眼底青光暴涨,"现在每喘口气,都是跟阎王抢来的时辰。"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巡山弟子在寒潭发现了三具无骨尸体。他们像被抽空的皮囊堆在巨石旁,身旁血书《周易》山地剥卦。而在百里外的药王谷,正在分拣药材的姜晚灯突然打翻琉璃盏。她望着掌心浮现的青铜卦纹,失明的左眼流下血泪,染红了案头那封未送出的信笺。
窗外的凤血梧无风自动,落叶在石阶上拼出血色"劫"字。无人注意到,信纸背面用琉璃火写着半句偈语:瑶光现,劫骨鸣,青州苏氏......后面的字迹被血渍晕染,依稀可见"慕容"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