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在青石板缝隙里凝成白霜,苏砚清哈着热气擦拭榆木柜台。桐油混着隔夜的铁观音茶渍,在粗麻布上晕染出蛛网般的纹路,像极了他体内纠缠的劫气脉络。柜台暗格突然传来蜂鸣,青铜鼎震颤着将茶碗里漂浮的碧螺春嫩芽震成齑粉——这是白螭沉睡的第三十七天。
"掌柜的!官差查逃犯!"小厮的破锣嗓子撕碎晨雾,惊得屋檐冰棱簌簌坠落。七个玄甲卫踹门而入,铁靴踏碎门槛结着的薄冰。为首者腰间"劫"字令牌泛着血光,苏砚清指腹擦过鼎身渗出的青苔,三年前青州血夜的腥气突然在喉间翻涌。
暗卫统领的雁翎刀"锵"地出鞘半寸,刀鞘挑飞青铜鼎的瞬间,鼎内传出冰层碎裂的脆响。铜绿如雪纷扬,落在苏砚清昨夜刚擦净的青砖上,每一粒都在晨曦中折射出妖异的紫芒。
"军爷明鉴,"苏砚清佝偻的脊背又压低三寸,袖中三张"小劫符"贴着腕脉发烫,"这是小的从西山乱葬岗刨的......"
刀光乍起时,符纸沾着的公鸡血在空气里划出焦糊的轨迹。暗卫统领的鹰目突然瞪大——那歪扭的雷纹竟与劫运宫禁地壁画如出一辙。
"坎位三步!西北巽风!"谢临渊沙哑的嗓音混着瓜子壳碎裂声传来。苏砚清就势滚向卦位,刀气劈开的柜台裂缝里,姜晚灯留下的素白药囊正在渗漏,当归药香与符纸燃烧的硫磺味纠缠着钻入青铜鼎气孔。
鼎盖炸开的轰鸣震碎八仙桌上的粗陶茶具,三千道猩红丝线如蛛网暴射。慕容昭的黑袍在梁上猎猎作响,噬劫蛊在他掌心聚成血色旋涡:"三年豢养,这鼎中的因果线果然肥美。"
苏砚清的后颈被暗卫铁掌按进瓷片堆,锋利的碴口刺入旧伤。鲜血顺着青铜鼎耳夔纹蜿蜒时,他看见慕容昭瞳孔里映出骇人景象——自己佝偻的剪影后,九把裹挟雷火的古剑虚影正撕裂苍穹。
"劫器非匣,而是汝身!"谢临渊撕开人皮面具,白发转黑的刹那,天机阁星纹在额间亮如辰宿。他甩出的蓍草钉住三名暗卫的影子里,那些影子竟扭曲着化作黑烟消散。
噬劫蛊群扑来时带着腐尸般的恶臭,苏砚清的五指深深抠入青砖缝隙。脊椎深处的玄冥剑骨突然震颤,尘封的"尘劫"剑虚影贯穿他掌心,剧痛中浮现姜晚灯燃尽本命灯芯的画面——那夜她眼角垂落的血泪,正与此刻掌心血珠重合。
"破!"苏砚清以掌代剑劈向鼎身,夔纹绽放的青光里传来白螭的嗤笑:"臭小子,姑奶奶的龙涎香比当归值钱多了!"龙尾扫过的梁柱轰然倒塌,瓦砾雨中,九把古剑虚影结成周天星斗剑阵。
慕容昭暴退时扯落的半幅黑袍下,暗红劫纹如活物般在脊背蠕动。苏砚清突然明悟——那些纹路走向竟与自己剑骨裂纹完全镜像。
当最后一只噬劫蛊在剑鸣中化作血雾,谢临渊踩着满地铜绿拾起半块玉珏:"青州苏家七百口人的性命,换来的可不只是劫种。"玉珏表面的舆图纹路正在吸收血迹,逐渐显出"噬劫渊"三个篆字。
苏砚清跪在废墟中剧烈喘息,掌心剑痕浮现的蝌蚪文突然游动起来,在他视网膜上拼出《逆劫经》开篇:"天地为炉,造化为工。"远处的马蹄声惊起寒鸦,青铜鼎内白螭的虚影正在凝实,少女面容却浮现慕容昭特有的讥诮神色——她指尖缠绕的,分明是劫运宫独有的锁魂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