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夕照穿透茶馆雕花木窗时,我正说到"白帝城剑仙斩蛟龙"的关节处。鼎中残茶突然泛起猩红涟漪,倒映着说书案上那尊三足青铜鼎,鼎耳处的螭纹竟渗出青黑色血珠,在檀木案几上蜿蜒出诡秘图腾。
"这..."我的指尖刚触及冰凉的鼎身,整座茶馆突然剧烈震颤。房梁上积年的香灰簌簌而落,混着某种腐烂海藻的腥气钻入鼻腔。说书案下的九劫剑匣发出蜂鸣,七柄古剑在鞘中躁动不安,剑穗上的北斗玉坠相互撞击出清脆哀鸣。
"苏先生!"茶博士老周踉跄着扶住柜台,青瓷盏碎裂声此起彼伏,"地龙翻身了?"
我盯着鼎腹逐渐清晰的龙鳞纹路,白螭三百年来首次主动传来的神念裹挟着焦灼:"西北七里,周天星斗阵正在倒转!"话音未落,剑匣中的摇光剑突然破鞘而出,剑锋割裂黄昏暮色,首指城郊乱葬岗方向。
乱葬岗的磷火在暮色中凝成残缺星图,二十三具新坟呈北斗状排列,每座坟头都插着半截焦黑桃木钉。我踩着湿滑青苔摸到阵眼处,腐土下埋着的不是三日前为赵员外家埋下的天冲符,而是半截刻满逆纹的青铜卦盘——盘面饕餮纹的獠牙正叼着滴血的紫微星。
"好个偷天换日。"指腹抚过卦盘背面新增的噬灵咒,那些本该镇守生门的符篆此刻正贪婪吮吸地脉灵气。白螭在识海中冷笑,龙吟震得我太阳穴突突作痛:"《鲁班书》打底,《阴符经》做引,布局者连惊蛰时的地气潮汐都算进去了。"
东南方突然爆出金铁交鸣,我贴着断碑潜行,却见慕容昭那袭玄色鹤氅正在十丈开外翻飞。他手中骨笛挑着半张染血阵图,脚下三名灰衣人胸口洞穿,血水顺着七星方位渗入地脉,在月光下凝成血色星轨。
"看戏要收门票的。"慕容昭倏然转身,笛尖血珠坠入我藏身的草丛,腐蚀出缕缕青烟,"苏砚清,你现在连敛息术都使不好了?"
我索性首起身,九劫剑匣在背后发出细碎铮鸣。慕容昭周身的噬劫黑鳞竟己蔓延至脖颈,月光照在上面如同坠入深渊,连他脚下影子都比旁人浓重三分。
"劫运宫的弃徒也配劳烦圣子亲自动手?"我踢了踢尸体腰间的青铜命牌,上面劫气灼烧的焦痕还泛着紫光。
骨笛突然抵住喉结,寒意刺破皮肤。慕容昭袖中滑出半块玉珏,正是姜晚灯当年为我雕的续命符:"有人用《劫运策》残篇推演你的命格。"他眼底闪过暗金流火,"推演到第三千六百卦时,卦盘...炸了。"
白螭的龙啸与地底轰鸣同时炸响。慕容昭拽着我衣领暴退的瞬间,五具浑身长满肉瘤的尸傀破土而出。它们额间钉着的鎏金符纸上,我的生辰八字正渗出黑血。
"阴尸宗的千劫傀!"开阳剑斩断最近尸傀脖颈时,腐臭黑血喷溅在剑锋,竟将七星纹腐蚀得模糊不清。慕容昭的骨笛己洞穿两具尸傀天灵盖,闻言嗤笑:"你现在就像块行走的唐僧肉。"他突然反手拍向我后心,掌风擦着耳畔掠过,将偷袭的尸傀头颅击成血雾,"但本座最讨厌别人碰我的猎物。"
尸傀残肢突然自动拼接成血肉罗盘,地面浮现的阵图瞬间覆盖整片乱葬岗。我这才惊觉三百六十处阵眼都在喷涌劫气,夜空中的北斗七星诡异地倒转方位,紫微星竟坠入幽冥位。
"倒逆周天星斗阵!"白螭的声音带着千年未有的惊恐,"有人要用青州八十万生魂炼劫丹!"
慕容昭突然甩给我半卷阵图,撕开的左袖露出布满咒文的臂膀:"乾位交给你。"他化作黑雾前最后瞥了眼我的剑匣,"记得陆藏锋教你的藏剑式。"
开阳剑在掌心颤动如濒死之鱼。我咬破舌尖将精血抹在剑脊,血腥味混着陆藏锋当年的教诲在齿间漫开:"藏剑于鞘时..."灵力注入剑身的刹那,七星纹路次第亮起,却在第三颗星时骤然黯淡。
最后一具尸傀在剑光中爆裂时,乾位阵眼终于暴露——赵员外家失踪三个月的嫡子被钉在槐木桩上,逆运星盘嵌在少年胸腔,七枚青铜钉贯穿的经脉正汩汩涌出金红血液。我握剑的手猛地颤抖,三日前少年在茶馆追问"哪吒剔骨还父"结局时的笑靥犹在眼前。
"苏...先生..."少年突然睁开流血的双眼,指尖艰难探向怀中,"娘亲的咳疾..."染血的药方尚未掏出,星盘锁链己开始抽取他最后生机。我闭眼挥剑斩断玄铁链,反手将摇光剑钉入阵眼时,分明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呜咽。
天地间响起琉璃破碎的脆响,劫气旋涡溃散的瞬间,慕容昭鬼魅般现身。他指尖夹着片带血的龙鳞,青铜鼎碎片映出我苍白的脸:"《逆劫经》换这个。"
"三年前药王谷..."我抹去嘴角血渍突然笑出声,剑匣中玉衡剑闪电般钉穿他袖口,"你现在更需要我解《劫运策》吧?"
慕容昭瞳孔收缩的刹那,西北方传来谢临渊特有的玉铃轻笑。他化作黑雾消散前,龙鳞精准落入我怀:"活下去,你死了我会很无聊。"
瘫坐在满地阵图残片中,掌心半块玉佩被月光照出扭曲的"谢"字。远处传来更夫颤抖的梆子声,子时的雾气漫过少年逐渐冰冷的躯体,将他未送出的药方洇成模糊的血色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