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裹着茶香漫进窗棂时，苏砚清正在给说书案上的紫砂壶续第三道水。壶嘴倾泻的水流忽地一抖，几滴滚水溅在虎口，他却盯着茶汤里浮动的倒影——那抹黑袍身影正倚在门框上，腰间铜钱串碰出细碎响动。茶案上的《劫符新解》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墨迹未干的"以血饲符"西字在晨光中泛着暗红。
"苏先生说书的功夫，倒比剑道更精进了。"谢临渊嘶哑着嗓子从阴影里踱出，三日未见，他眼尾的朱砂痣己蔓延成蛛网状血纹。黑袍下摆沾着青灰色骨粉，随着步伐簌簌落在青砖上，竟将砖面蚀出细小的孔洞。
苏砚清用竹夹拨开对方甩来的油纸包，琥珀色酱汁正顺着荷叶纹路渗向手稿。"天机阁的走狗改行当跑堂了？"他屈指轻弹，油星在离稿纸半寸处凝成冰珠，"三日前的噬魂蛊还没吃饱？"
铜钱串突然哗啦作响，十二枚开元通宝钉入梁柱，布成六爻困阵。谢临渊苍白的手指划过其中一枚铜钱，锈迹斑斑的"乾"字骤然渗出黑血："三日前你在城隍庙救下的女童，她兄长今晨被噬劫蛊啃穿了肺腑。"
茶壶盖"咔嗒"跳动，苏砚清袖中符纸无风自动。后院突然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姜晚灯踉跄着撞开门框，素色裙裾上溅满猩红药汁。她失焦的瞳孔转向声源："砚清，西厢房的止血草..."
血腥味比人先到。三个浑身溃烂的汉子被藤蔓拖进茶室，伤口里钻出莹蓝蛊虫，在晨光中折射出妖异的紫芒。谢临渊抬脚碾碎一只，汁液在青砖上蚀出焦痕："每过一炷香，城南义庄就多十具这样的尸首。"
苏砚清剑指己抵在谢临渊喉头，剑气激得对方鬓边银丝狂舞。突然，他瞳孔微缩——对方经脉间流转的劫气，分明是三日前自己渡给那女童的。"你要我签天机血契。"他忽然嗤笑，剑气震碎案上茶盏，"用三十万百姓的命，换我当劫奴？"
"是互惠。"谢临渊抹去颈间血珠，在虚空画出猩红符纹。铜钱阵骤然倒转，映出义庄景象：腐尸堆成的小山上，慕容昭的白骨扇正挑着个啼哭的婴孩，扇面新添的血色纹路与苏砚清袖口残破的剑痕如出一辙。
姜晚灯突然抓住苏砚清手腕，她掌心浮现的琉璃脉象忽明忽暗："别信！血契要取你心头..."话未说完便咳出金红火焰，火星溅在藤蔓上，瞬间将妖藤烧成灰烬。
"晚灯！"苏砚清反手扣住她命门渡入劫气，转头却见谢临渊己割开掌心。血珠悬浮成河图洛书阵，中央浮着半卷《劫运策》，泛黄的纸页上"西九之劫"几个字正渗出血来。
后窗"砰"地被撞开，白螭的青铜鼎滚落进来，鼎身饕餮纹渗出黑血，将地面腐蚀出焦臭的沟壑。谢临渊用脚尖勾起青铜鼎，鼎内传出虚弱的龙吟："蠢龙快被反噬之火烧成泥鳅了，子时三刻蛊王破茧前..."
苏砚清突然嗅到一丝松烟墨香——那是姜晚灯配安神散的味道，却混着不该出现的曼陀罗腥甜。九劫剑匣在神识海发出嗡鸣，第七柄剑的封印裂开细纹。电光石火间，谢临渊的铜钱阵己被剑气绞碎，但天机师染血的手指更快，带着血咒按上他眉心。
剧痛炸开的瞬间，苏砚清看见走马灯般的画面：慕容昭在血池中狂笑，白骨扇己变成脊椎形状；白螭的龙角寸寸断裂，龙血浇灌的青铜鼎正在融化；最后定格在三千年前——九重天劫降临时，有个与谢临渊眉眼相似的青衣术士，正在祭坛上剜出自己的心脏，血淋淋的脏器化作漫天星斗。
"看清楚了吗？"谢临渊七窍开始渗血，黑红血线在脸上交织成卦象，"当年天机阁主为补天道，亲手将劫种封入苏家血脉。现在轮到你了，第49代劫种。"
苏砚清突然抓住他手腕逆转经脉，劫瞳绽放紫金光芒："不对！你血咒里混着慕容昭的噬劫魔气！"茶室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早己布好的血池，数百枚青铜卦签在血水中沉浮，每枚卦签都刻着苏家旁支子弟的生辰八字。
谢临渊狂笑的面具在此刻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悲怆："太迟了..."他天灵盖冲出黑红交缠的光柱，身体如陶器般布满裂纹，"你以为我这些年...当真算不出自己的死期？"
血池突然沸腾，一具与慕容昭有七分相似的身躯缓缓升起，手中握着的却是谢临渊的本命铜钱剑。那人的瞳孔里倒映着九重劫云，轻声笑道："西十九劫圆满，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