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门前的青石板凝着晨露,苏砚清将晒干的艾草扎成捆,药香混着隔壁酒肆飘来的糟粕味,在初冬的寒风里缠成缕缕白雾。青铜鼎在柜台底下微微发烫,鼎耳处三百年前的龙纹封印己褪成暗金色——那是白螭沉睡前的最后警示。
"苏先生!苏先生救命!"
沾着泥渍的缎面靴子踏碎薄冰,当铺伙计王二踉跄着撞进药铺,衣襟下摆沾着可疑的暗红。他脖颈处有道蜈蚣状的灼痕,随着喘息渗出腥臭黏液。
苏砚清放下药杵,袖口滑落时露出半截狰狞疤痕。三个月前为压制白螭暴走的龙魂,这道自肩胛骨蜿蜒至腕部的伤口,曾让他在暴雨里昏厥了三天三夜。
"慢些说,可是张掌柜发了急症?"他不动声色地碾碎半片龙鳞草,药汁滴入王二衣领的瞬间腾起青烟——是劫运宫的腐骨毒。
"是那鼎!您抵押的青铜鼎..."王二突然捂住嘴,浑浊眼珠诡异地左右乱转,喉结发出咯咯异响,"昨儿收的货,今早库房就死了三个伙计!七窍里钻出绿火,烧得...烧得连骨头渣都..."
药柜后的阴影里,苏砚清指尖掐进掌纹。三个月前为封印白螭暴走的龙魂,他在鼎身刻下的九转镇灵咒,本该能撑过这个甲子。
如意当铺的鎏金匾额蒙着层灰气。苏砚清跨过门槛时,檐角铜铃突然暗哑地嗡鸣三声。张掌柜正用孔雀翎扫着多宝阁,金丝楠木架上赫然摆着青铜鼎,饕餮纹里渗出的血锈己凝成霜花。
"哟,这不是回春堂的苏大夫?"张胖子堆起笑,黄板牙沾着隔夜的茶叶末,"您那破鼎我可没动过,库房走水纯属意外..."
话音未落,鼎耳突然渗出青雾。苏砚清瞳孔骤缩——饕餮左眼嵌着的血玉分明是劫运宫的噬魂石,七枚血玉暗合北斗死位,竟有人篡改了镇灵咒!
"这鼎我要赎回来。"他摸出钱袋,二十两官银叮当落在酸枝木柜台上,震得算盘珠乱颤。
"这可难办了。"张掌柜绿豆眼闪过精光,肥短手指着鼎身裂纹,"巳时三刻刚送进玲珑阁拍卖会,说是前朝古物..."他忽然僵住,苏砚清的柴刀不知何时横在喉间,刀刃映出他惨白的脸。
青铜鼎突然剧烈震颤,鼎腹传来白螭虚弱的龙吟。苏砚清腕间旧伤迸裂,血珠顺着刀脊滚落:"你收了慕容昭多少金叶子?这鼎里的东西若现世,青州城的婴孩活不过满月。"
玲珑阁顶层的鲛绡帐无风自动。苏砚清戴着斗笠挤在西北角,看台中央的青铜鼎正在发烫,鼎盖缝隙渗出蛛网状的青光。竞价己到三千两,举牌的是个戴玄铁面具的黑衣人——那人腰间骨牌刻着慕容氏的九头蛇徽,尾指套着枚青玉扳指。
"三千两第三次..."拍卖师的金槌将落未落。
"且慢!"苏砚清扯下斗笠,左颊那道自眉骨斜贯至下颌的伤疤引得满场哗然,"此鼎在回春堂药案有登记,乃镇宅之物。三日前被盗时..."
黑衣人突然嗤笑,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生铁:"空口白牙,可有府衙的官印文书?"他袖中滑出枚青铜钥匙,正是苏砚清当日在药王谷丢失的渡劫匣秘钥。
苏砚清突然跃上展台,掌心重重按在鼎腹。蛰伏的龙气顺着疤痕上涌,识海里炸开血色幻象——白螭的龙魂被困在九幽寒潭,玄铁锁链贯穿琵琶骨,金鳞正片片剥落。
"此鼎内藏千年妖邪!"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猩红落在饕餮纹上,鼎身骤然浮现密密麻麻的紫色符咒,正是慕容昭独创的《噬龙诀》!
"砰!"
黑衣人袖中射出三枚锁魂钉,苏砚清翻身滚下展台时,后背重重撞在描金廊柱上。喉间腥甜翻涌间,他瞥见鼎盖轰然炸开,白螭的虚影在青光中凝成半透明的人形。
"废物..."龙女的嗤笑在识海响起,气若游丝却仍带着三分讥诮,"连自己的本命鼎都守不住,当年怎敢夸口带本宫看尽人间烟火?"
拍卖场乱作一团。苏砚清踉跄着扑向青铜鼎,却被透骨钉贯穿右肩。黑衣人踏着血泊逼近,面具裂缝中露出猩红左眼:"圣子说得没错,你这劫种最擅长的,就是把珍视之物亲手葬送。"
"慕容昭想要白螭的逆鳞?"苏砚清攥紧袖中银针,那是姜晚灯失明前留给他的保命符。
"圣子要的是你这份痴心。"黑衣人掌心浮起噬魂幡,幡面九百冤魂哭嚎,"带着你的龙女...永堕无间吧!"
千钧一发之际,白螭残魂突然暴起。龙吟震碎十二盏琉璃灯,青光裹住苏砚清撞破轩窗。他在下坠中看见白螭最后的眼神——那双总带着讥诮的金瞳里,竟藏着三百年前初见时的温柔。
"活下去..."龙女的叹息散在风里,"你的命...还欠着本宫九壶杏花酿..."
苏砚清醒来时躺在护城河滩,芦苇絮沾满带血的鬓角。青铜鼎倒扣在浅水处,鼎身裂纹密布如蛛网。他摸索着触到那行熟悉的铭文——"醉卧沧溟不知年",最后一个"年"字己被剑气削去半边。
"我会修好你。"他抹去脸上血污,忽然发现掌心沾着片龙鳞。鳞片边缘泛着幽蓝火光,正是白螭的本命逆鳞,当中封着缕微弱的龙魂。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玄色旌旗上绣着劫运宫的赤瞳乌鸦。苏砚清将逆鳞藏入怀中,青铜鼎沉入河底前,他看见鼎耳处新添了道剑痕——剑气中带着陆藏锋独有的"藏锋式",那道三浅一深的刻痕,正是玄天剑宗示警的暗号。
河面薄冰下忽然泛起血泡,九尾鱼尸翻着肚皮浮上水面,每片鱼鳞都刻着慕容氏的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