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采药背篓上的闷响戛然而止,苏砚清握着半截断肠草的指节发白。药锄尖端折射出诡谲青光——那株本应在子时凋零的夜合欢,此刻花瓣正渗出青铜锈液,松脂焦香裹着腐肉腥气在鼻腔炸开,像是有千万根烧红的银针首刺颅脑。
"砚清..."
姜晚灯的声音裹着檀香气味贴耳掠过,他后颈寒毛根根倒竖。三日前亲手埋入药王谷往生潭的素纱药囊,此刻正在腰间灼烧,烫得肋骨生疼。
山雾骤然凝结成青灰丝线缠住脚踝,苏砚清旋身挥锄,腐叶堆中赤足的幻象却早半步抬起脸庞。足踝银铃震碎雨幕的刹那,真实的腐臭与幻境檀香在喉头撕绞,他尝到铁锈味的血沫顺着牙缝渗入舌根。
"你闻到了吗?"幻象燃着青焰的指尖划过唇瓣,蛛网状裂纹从脖颈蔓上颧骨,"劫火焚香的味道,可比药王谷的安魂香醉人?"裂痕深处涌动的暗红蛊虫露出獠牙,正是三年前瘟疫中啃噬过姜晚灯手背的噬劫蛊。
苏砚清暴退三步撞上山壁,怀中青铜鼎迸发龙鳞刮擦岩壁的锐响。沉睡的白螭残魂竟渗出黑血,在鼎身蚀刻出《周易》第三十九卦水山蹇——那是他们初见时,老龙女用尾尖在沙地上划过的警示卦象。
"看着我!"幻象突然撕开素衣,琉璃心在胸腔鼓动如擂战鼓,"每道裂痕都是替你承劫的代价!"蛛网裂纹随话音崩裂,碎瓷般的皮肤簌簌剥落,"现在轮到你把心挖出来,看看里头腌着多少谎!"
剑骨裂缝猝然爆出钻心剧痛,三只覆着金属光泽的蛊虫顶开锁骨皮肉。它们生着姜晚灯的眉眼,口器却是谢临渊卜卦用的天宝通钱形状。苏砚清挥锄斩去,蛊虫却化作药香渗入毛孔,在他经络中凝成冰刺。
劫瞳不受控地睁开,猩红视野里浮现惊悚真相——那些他以为姜晚灯自愿施为的续命仪式,竟是自己潜意识催动劫气操纵所致。药王谷闭门碑上的血字在识海炸响,每个笔画都滴着姜晚灯的眼角血:"医者不自医,渡劫难渡己"。
"明白了吗?"幻象的指尖捅进自己心口,琉璃碎片迸溅割开苏砚清的下颌,"你所谓的守护..."染血的指尖戳向他眉心,"不过是把身边人都炼成渡劫的丹药!"
暴雨突然转为猩红色,雨滴砸在地面腾起青焰。苏砚清摸向腰间药囊,指尖触到姜晚灯失明前夜塞来的银针盒。当针尖刺入掌心劳宫穴,腐臭中裂开一线苦寒兰香——那是她本命药灵的气息。
"医者仁心?"他碾着没入掌骨的银针冷笑,殷红血珠顺腕骨滑落,"不如说是仁者剜心!"针盒机关弹开的脆响撕破雨幕,七十二枚封脉针列成北斗阵,钉入幻象周身大穴时发出金石相击之音。
焚香雾气剧烈翻涌,幻象面容在姜晚灯的温婉与慕容昭的阴戾间交替。当那张脸定格成谢临渊眯眼浅笑的模样时,苏砚清突然放声大笑。他反手将染血的银针扎入自己剑骨裂缝,黑血喷溅处,蛊虫发出婴孩啼哭般的惨嚎。
青铜鼎骤然腾空倒转,鼎内沉淀三千年的龙血浇在噬劫蛊群上,焦臭浓烟中混入一丝血腥甜香。本己沉寂的白螭逆鳞片片倒竖,在鼎壁刮擦出令人牙酸的锐响。苏砚清突然听懂了那频率——是白螭教过的上古龙语:"情丝即锁链!"
他扯断腰间药囊丝绦,缠绕蛊虫的银针随腕劲猛地收紧。丝线崩断的脆响中,真实世界的暴雨重新砸在脊背上。但掌中残留的半截情丝竟化作实体,如活蛇般游向青铜鼎,在鼎耳缠出并蒂莲纹。
就在丝线触及鼎耳的刹那,陌生的龙吟自深处涌出。不同于白螭清越的长吟,这声咆哮裹挟着洪荒浊气,震得方圆十里的雨滴凝滞半空。鼎身浮现的再非二十八宿图,而是由血焰勾勒的陌生星轨,苏砚清在其中窥见了自己破碎的本命灯影。
他跪倒在泥泞中,看着掌心银针化为齑粉。当最后一丝兰香被腐血吞噬时,百里外药王谷方向传来九声钟鸣——那是宗主本命灯碎裂时才会敲响的往生钟。但本该供奉姜晚灯命灯的往生殿,此刻正被劫火映成琉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