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裹着药香在檐角凝成露珠，守夜弟子突然吹响的骨哨撕破寂静。苏砚清足尖点过药庐飞檐时，瞥见自己三日前晾晒的龙胆草正在月光下诡异地蜷缩，东南隔离区蒸腾的墨绿雾霭中，病患们正以反关节的姿势爬起，骨骼错位的咔嗒声混着虫翼震颤的嗡鸣。
"劫气在倒灌灵脉！"姜晚灯蒙眼的素纱渗出两道血痕，她失明后越发苍白的指尖在虚空勾勒《神农本草经》的祛毒咒。本该绽放金光的符文触及绿雾的刹那，竟如枯叶遇火般卷曲焦黑，落下带着腐臭的灰烬。
苏砚清右手按在九劫剑匣的离火剑柄，暗金纹路在瞳孔深处流转。他看见那些白日里昏迷的病患皮下，无数噬劫蛊正将修士们苦修的灵力转化为漆黑虫卵。剑锋斩碎扑向药庐的雾瘴时爆出青紫火星，竟在青石板上灼出北斗七星的孔洞："这些蛊虫在蚕食护山大阵！"
供奉殿传来青铜断裂的巨响，初代谷主神像的面容在裂纹中扭曲。跪拜千年的石雕左手突然坠落，砸碎香案上供奉的九叶灵芝。彻底虫化的病患冲破符咒，有个脖颈裂开口器的女童扑到姜晚灯裙边，她发间还别着苏砚清昨日采的止血草。
"别..."姜晚灯徒手攥住滴落毒液的虫肢，琉璃真火顺着女童经络逆流而上。她袖口滑落的银针在月光下画出北斗轨迹，却在刺入膻中穴时被反震成齑粉。女童瞳孔骤然扩散成复眼状，鼓胀的躯体让苏砚清想起母亲被天劫撕裂前的最后微笑。
离火剑的赤芒在空中凝滞半息，爆裂的虫尸碎片己挟腥风扑面。谢临渊掷出的青铜算筹在空中组成龟甲纹路，将毒雾锁在八卦阵中的瞬间，这个总把"天命难违"挂在嘴边的卦师，竟徒手撕开自己绣着星图的袖袍："蛊群在呼应百里外的劫气潮汐！"
姜晚灯咳出的血沫在月色下泛着金粉，她摸索着在苏砚清掌心画出的符咒，与三年前青州雨夜母亲留下的血印完全重合。西北丹房炸开的紫黑火焰中，三百斤玄铁药碾轰然坠地，碾碎她昨日才调配好的清心散。
"龙血藤！"首席长老的嘶吼裹着药香传来。众人转头时，正看见白天还翠滴的灵植在月光下急速碳化，叶片上凝结的虫卵泛着冰晶冷光。某个施救弟子的影子突然暴起，多足怪物的轮廓在地面蜿蜒，首到谢临渊的算筹钉入其七寸。
"慕容昭的影蛊己修至第七重。"谢临渊的玉冠在气浪中碎裂，散落的长发间隐约露出天机阁黥刑留下的星芒刺青。他话音未落，姜晚灯突然引着苏砚清的手按向自己心口，皮下浮现的琉璃光纹竟与神农鼎上的铭文如出一辙。
十八尊神农雕像同时睁开的石目淌下黑血，地缝中涌出的浊流里漂浮着历代谷主的玉牌。当最年长的护法长老法袍下钻出倒刺虫足时，姜晚灯素白的衣裙己在夜风中绽成莲瓣："以我燃灯骨..."
苏砚清劈碎的拦路石像在身后坍塌，他抓住的半截衣袖上还沾着晨间为她敷眼的药渍。姜晚灯化作的琉璃火炬撞进神农鼎的刹那，慕容昭的冷笑震落松枝积雪："医者心火最是美味。"
谢临渊崩碎的算筹在空中凝成河图虚影，他染血的指尖在虚空写出"涅槃"古篆时，苏砚清的劫瞳己看穿鼎中真相——姜晚灯碎裂的脊骨间，初代谷主封印的并非妖魔，而是半截沾染九重天劫的焦黑指骨。
巽风剑出鞘的尖啸声中，苏砚清身后凝聚的法相竟与神农鼎内浮现的指骨产生共鸣。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雾瘴时，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倒映着鼎身浮现的古老箴言，那是姜晚灯用最后的真元写就的警示：
"劫非天罚，乃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