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雨幕浸透了血腥气,七日未歇的暴雨在药王谷檐角织成灰帘。苏砚清抹去眉间血水时,指尖粘稠的触感让他皱眉——这腥气里混着赤硝石特有的硫磺味。倾倒的青铜香炉断了两足,香灰在积雨中凝成蛛网状的褐痂,炉底铭文"悬壶济世"西字正被酸雨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砚清!"木轮碾过碎石的吱嘎声刺破雨幕,姜晚灯推着满载药罐的竹车急转而来。素白衣袂翻飞间,袖口暗红斑驳如雪地红梅。她失焦的瞳孔映着跃动烛火,指尖精准扣住苏砚清腕脉:"祖师堂...石像在渗血!"
两人踏过满地折断的龙胆草冲向内殿,断裂的茎叶在靴底迸出青涩汁液。千年不动的神农石像正在震颤,青石雕琢的五谷穗簌簌剥落碎屑,本该托着药锄的右手关节竟渗出猩红液体。血珠坠落在龟甲卦盘上的瞬间,苏砚清瞳孔骤现金纹。
"是熔化的赤硝石。"他剑匣嗡鸣着横挡在姜晚灯身前,九劫剑气结成细网,"有人篡改了地脉火精。"
姜晚灯指尖抚过龟甲裂纹,冰凉触感让她瑟缩:"《谷志》记载,祖师泣血则大疫至。上次..."话音未落,龟甲突然爆裂。飞溅的碎片划破苏砚清颈侧时,一柄铁骨折扇破空而来。
"泽火革卦都看不出?"谢临渊倒悬梁柱翻身落下,鬓角白发转黑三寸。扇骨敲击神农像底座发出空洞回响,混着机括咬合的咔嗒声:"戌时三刻地龙翻身,震央就在..."
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存放医典的柏木架轰然倒塌,姜晚灯踉跄扶住药柜,掌心触到滚落的陶罐时猛然僵住:"是地肺毒气!《疫症方》第三卷提过这种震动频率!"
苏砚清揽住她腰身急退,原先立足处喷出紫黑气柱。酸雾蚀穿青砖的滋滋声里,谢临渊甩出三枚镇煞铜钱:"听着!神农像下有首通地脉的..."第二波震荡掀翻供桌,石像双目突然转动,血泪精准滴入地缝。
令人牙酸的啃噬声从地底涌来。姜晚灯扯开染血的绷带,腕部蛊伤泛起的金纹己蔓延至肘弯:"噬劫蛊在异变!它们顺着地脉裂隙上涌!"
"用你的劫瞳看这里!"谢临渊拽过苏砚清的手按在石像心口。掌心传来的震颤如心跳鼓动,劫气穿透三尺青石后,苏砚清瞳孔骤缩——雕像腹腔蜷缩着赤红晶核,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
"劫火熔脉!"剑气震碎周身碎石,尘劫境威压令梁柱咯吱作响。姜晚灯银针己刺入风池穴,强行催动灵力在苏砚清掌心画出血卦:"西南巽位三百步,带百姓去药田用七星草..."
白骨利爪刺破地砖的脆响打断了她。最先爬出的尸鬼还套着半截药童服饰,腹腔金线蛊虫在皮下蠕动如蚯蚓。谢临渊的铜钱阵发出哀鸣,七张紫符甩出时化作锁链:"慕容昭!你竟把噬劫蛊喂给死人!"
"兵劫·吞祟!"苏砚清剑指抹过剑匣,鱼鳞状凹痕的古剑欢鸣出鞘。剑气扫过之处,尸鬼体内的蛊虫接连爆体,脓血溅在姜晚灯扬起的解毒散上,腾起呛人的黄烟。
玄色大氅掠过残破窗棂,慕容昭掌心的幽蓝蛊虫映亮他半边面容:"这份重逢礼,可衬得起师弟的劫瞳?"谢临渊的困龙阵倏然转向,却只罩住万千西散的蛊虫分身。
地缝深处浮起无数猩红复眼:"三个时辰后,青州地脉就是蛊虫温床。"声音裹挟着岩层摩擦的隆隆回响,"交出《劫运策》残卷,或者看着你的小医仙..."
姜晚灯突然蜷缩倒地。金纹如毒藤缠上锁骨,心口琉璃光纹明灭不定。苏砚清挥剑斩断袭来的蛊群,剑锋竟被蚀出锯齿状缺口:"坚持住!白螭教的封印术..."
"别碰!」她撕开衣襟,燃灯琉璃体迸发的强光逼出心脉蛊虫,代价是呕出带着脏器碎片的黑血,"走...乾坤倒转阵只能维持半刻..."
谢临渊的卦盘己嵌入地砖,神农像在轰鸣中平移三尺,露出寒气森森的地道:"三百斤火药够那疯子喝一壶了!」火折子亮起的瞬间,映出他眼底疯癫的笑意,"记得给我立衣冠冢时要朝南!"
爆炸的气浪掀飞檐角铜铃时,苏砚清背起姜晚灯跃入地道。慕容昭的怒吼与谢临渊的大笑在身后交织,坠落中不断有碎石擦过脸颊。姜晚灯滚烫的呼吸拂过他后颈:"若我变成蛊尸..."
"我会找到逆转之法。」握剑的手收紧,吞祟剑在岩壁擦出连绵火花,"就像你剖半颗琉璃心为我续命。」
荧光苔藓渐渐照亮前路,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铭文让苏砚清瞳孔骤缩。那不是药王谷传承的古医方,而是用朱砂混合人血绘制的活祭阵图——三千具扭曲人形环绕中央的青铜巨鼎,鼎身铭文正是他在苏家废墟见过的九劫碑文!
"这是...三千年前九重天劫的真相?"剑锋插入岩缝才止住踉跄。姜晚灯冰凉的手指突然抚上石壁,失明的双目竟流下血泪:"我见过这个阵法...在药王谷禁地的壁画上,那些被抹去的部分..."
地底忽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阵图中央的青铜鼎纹路次第亮起,鼎耳悬挂的骨铃无风自鸣。苏砚清剑匣剧烈震颤,九把古剑同时发出悲鸣,仿佛在抗拒某种来自远古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