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三响，青铜鼎内突然迸发的青绿色光焰将苏砚清惊醒。饕餮纹鼎耳在他掌心剧烈震颤，七日来温养在鼎中的清瘟丹竟渗出暗红血珠，沿着鼎腹蟠螭纹路蜿蜒成诡异的符咒。他下意识缩回手指，发现指尖焦黑的灼痕里游动着细如发丝的绿芒。
"苏公子！疫区...那些病人..."杂役弟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刺破夜幕，惊飞檐角栖息的寒鸦。
当苏砚清踏着凝霜的青石板赶到西隔离区时，晨曦正撕裂浓雾。三日前还只是淡青的瘴气，此刻己浓稠如胆汁，粘稠的雾团里漂浮着细碎骨屑。劫瞳开阖间，他看见那些躺在芦席上的患者，每个人天灵盖都延伸出墨绿丝线，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吊在虚空。
"第七处病灶转移。"姜晚灯的白衣在雾中时隐时现，三寸金针精准刺入男孩足底的涌泉穴。她发髻间那支镇魔的银杏叶簪子不翼而飞，散落的青丝间隐约可见暗红斑块。"噬劫蛊的发作周期缩短了三刻钟。"
孩童突然睁开的竖瞳泛着兽类幽光，尖牙咬向姜晚灯渗血的腕间。锵然剑鸣中，苏砚清的剑鞘将变异者击出三丈，青石地板上五道爪痕深及寸许——那分明是淬毒玄铁才能留下的痕迹。
"你的命门穴为何封闭？"剑锋轻挑，割开姜晚灯腕间绷带，露出皮下蠕动的青筋。苏砚清嗅到淡淡的金盏花香——这是燃灯琉璃体崩溃的前兆。
姜晚灯摸索着将素纱眼罩扶正，药囊中的紫灵芝被她捏出汁液："寅时前若炼不出三千辟邪丹，整个青州..."她突然侧耳转向东南，鼻翼微动，"三十步外第七桩，土腥味里混着腐鳞气。"
剑光劈开潮湿的泥土，腥臭的猩红肉瘤应声而出。蜂窝状孔洞中喷涌的墨绿孢子，在晨光中折射出妖异虹彩。
"是改良过的尸香蛊母。"姜晚灯指尖苍焰明灭不定，映出她袖口蔓延的蛛网状黑纹，"有人在复刻魔教炼尸术，但..."咳出的金血溅在苏砚清衣襟，瞬间灼出焦痕。
吱呀作响的木轮声碾碎寂静，二十辆青铜药车冲破雾障。领队药童高举的龟甲罗盘泛着血光："奉姜师姐令，硫磺熏蒸需覆盖..."话音未落，东南角传来骨骼爆裂的脆响。
三个药童的皮肤如蜡油般融化，暴起的血管表面钻出雪白菌丝。苏砚清挥剑斩断飞射而来的孢子团，剑身竟被腐蚀出细密孔洞。
"闭识海！"姜晚灯扬手抛出的玉铃铛在空中炸成齑粉，清越铃音荡开蛊母的尖啸。苏砚清在音波震荡中瞥见她右手——原本珍珠色的指甲己尽数乌黑。
三千年前的劫难幻象席卷而来：天穹坠落的修士浑身长满肉芝，本命飞剑在菌丝缠绕中哀鸣。当苏砚清被银针刺醒时，发现姜晚灯的素纱浸透鲜血，耳垂辟毒珠裂成两半。
狂风卷起满地药渣，苍术与艾叶纷飞中，苏砚清的劫瞳突然灼痛。无数透明丝线从蛊母体内延伸，最终没入姜晚灯心口——那里有团琉璃色的光焰正在坍缩。
"你竟用琉璃心豢养蛊母？"剑锋抵住她咽喉时，苏砚清看清她束腰缎带下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泛着金光的琉璃髓。
姜晚灯反手握住剑刃，任由掌心鲜血滴入药囊："唯有此法能延缓蛊毒入脑..."她突然旋身甩出三枚金针，将扑来的变异者钉死在古槐上。针尾颤动的瞬间，树皮表面浮现出慕容昭的独门印记。
当苏砚清扯落她眼罩时，晨光正穿透灰白翳膜。姜晚灯空洞的眼眶转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嘴角浮起苦笑："它们学会伪装成丹火了..."
冲天而起的幽绿萤火中，噬魂蛊群聚合成巨大的骷髅图腾。白螭的龙吟在识海炸响："蠢材！用你的血染透剑锋！"
剑刃插入青石板的刹那，地脉中游走的亿万蛊虫显形。它们沿着药王谷护山大阵的灵脉，汇聚向阵眼处那柄玄铁短刀——刀柄上缠绕的银丝，正是慕容昭束发用的冰蚕丝。
"戌时前必须摧毁..."姜晚灯突然痉挛着抓住心口，七窍溢出的金血在空中凝结成珠。当苏砚清扶住她时，琉璃心爆裂的青焰中冲出数百条双头蛊虫。
剑指划过左腕，蕴含劫气的鲜血如瀑倾泻。蛊群在嗤响中化作青烟，烟雾里浮现出慕容昭的虚影："师兄的血，比想象中更美味呢。"
最后一缕毒烟散尽时，苏砚清的手僵在半空——素纱下的眼窝己成空洞，却有琉璃色光晕在骨膜上流转。
"这样更好。"姜晚灯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眉间劫纹，"我能看见蛊毒在灵脉中的流向..."她突然将染血的素纱系在苏砚清腕上，"阵眼处的刀柄里...藏着..."
地裂声吞没了未尽之言。坠落瞬间，苏砚清嗅到慕容昭独有的龙涎香。菌毯覆盖的地穴岩壁上，新鲜血书泛着磷光：
"劫中有劫，心外无心。"
姜晚灯的琉璃骨突然发出清鸣，岩缝中钻出的荧光苔藓开始疯狂生长。苏砚清抱紧怀中逐渐冰冷的躯体，劫瞳在黑暗中看到更可怕的真相——那些苔藓的脉络，正与姜晚灯体内的蛊毒形成完美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