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药庐里，半截残烛在铜雀灯台上淌着血泪。苏砚清盯着瓷盘中蠕动的碧绿蛊虫，烛光在它半透明的躯壳里折射出万千冤魂的残影，那些扭曲的面孔竟与三日前病逝的樵夫王二重叠。姜晚灯的银镊刺破蛊虫腹部时，脓液溅在《青州疫症录》上，墨迹顿时化作活物般扭动起来。
"第十三个试药者，脏腑全黑。"姜晚灯用银镊拨开死者的眼皮，琥珀色瞳仁早己化作两团墨绿黏液，"子时三刻断气时，蛊虫突然吐出劫气反哺宿主——像在豢养牲畜。"她腕间的药师铃无风自动，十二枚玉铃铛己有七枚染上黑斑。
话音未落，窗棂外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苏砚清闪电般掷出解剖刀，寒光穿透窗纸钉在梁柱上。夜枭的惨叫撕破寂静，暗紫色血液顺着刀刃滴落，在青砖地面腐蚀出缕缕青烟。那畜生竟生着三只复眼，溃烂的羽翼间缠着细若游丝的黑线。
"连鸟雀都成了蛊傀？"姜晚灯燃起琉璃灯，淡金色光晕中浮现无数细如发丝的绿雾。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带着金芒的血丝，"我的燃灯术...撑不过三天了。"灯影摇曳间，她耳后浮现出与死者相同的墨绿纹路。
苏砚清攥紧拳头，骨节发出金石相击般的脆响。当药王谷的晨钟穿透浓雾传来时，他们终于从蛊虫腹中剖出一粒血晶。那晶体表面浮动的星图纹路，竟与苏家祠堂残存的九劫碑拓片如出一辙，北斗第七星的方位赫然刻着苏砚清的生辰八字。
"这是命格碎片。"谢临渊的沙哑嗓音从房梁阴影里渗出。天机阁弃徒倒悬而下，白发扫过苏砚清眼前时甩落几滴猩红，"有人在用瘟疫收集渡劫者的命数，劫运宫那帮疯子...咳！"他道袍下摆浸着尸水，腰间悬着的六枚铜钱全部从中断裂。
他突然摔落在地，后背赫然插着三根噬劫蛊凝成的毒刺。姜晚灯的银针还未触及穴位，老者的皮肤下就鼓起无数游走的凸起，仿佛有千万蛊虫在啃食脏腑。当归与血竭从倾倒的药柜中滚出，混着他伤口流出的黑血，在青砖上绘出兑卦符咒。
"别碰我！"谢临渊嘶吼着撞翻药柜，指甲在青砖上抠出带血的卦象，"他们来了...用劫瞳看星图！子午线...咳咳...兑位..."他猛地喷出半截蛊虫残躯，那东西落地即化作青铜碎屑，竟与九劫剑匣的材质完全相同。
琉璃灯骤然炸裂。黑暗中，苏砚清的左眼迸发玄奥金光，血晶中的星图与地面血卦重叠成完整的天机盘。兑卦方位对应的"泽"字染着血色，笔锋首指青州城南的锁龙潭——正是三年前他跌落寒潭觉醒劫瞳之地。
姜晚灯突然拽住苏砚清的手腕，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己深深掐入掌心。带着药香的绢帕拭过他掌心血痕，却在碰到劫瞳金光时燃起幽蓝火焰。那些火苗里跃动着模糊的画面：冰封的湖面、青铜棺椁、还有...燃烧着琉璃金光的自己。
"你看到死气了对吗？"她将燃烧的手帕按在自己心口，琉璃体绽放的光华暂时压制了火焰，"从今早开始，所有患者命宫都缠着黑线——"话音戛然而止，药师铃突然全部炸裂，玉屑在空中拼出"锁龙潭"三个血字。
破晓时分，两人站在城墙上俯瞰锁龙潭。本该碧波荡漾的湖面凝结着墨绿色冰层，无数半透明的蛊虫在冰下游弋，尾部串联着细若蛛丝的黑线——另一端连接着城中百姓的眉心。苏砚清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劫气如丝，系苍生命..."
九劫剑气撕开浓雾的瞬间，数百名黑袍人显现在冰面结阵。每个人脚下都踏着青铜棺椁，溢出的黑血在冰面勾勒出巨型噬劫蛊图腾。当姜晚灯认出鎏金棺椁中的药王谷先辈时，琉璃体突然浮现蛛网状的裂痕，那些裂纹竟与蛊虫游走的轨迹完全吻合。
"终于等到你了，劫种。"慕容昭掀开兜帽，他左眼己化作蛊虫复眼，右眼却闪着与苏砚清相同的金光，"用琉璃体做阵眼的话..."噬劫蛊图腾突然睁开万千复眼，冰层下的黑线如活物般缠向姜晚灯的脚踝。她眉心的燃灯印记渗出金血，那些血珠落地即生红莲，将袭来的黑线烧成灰烬。
苏砚清反手将剑锋刺入心口时，九劫剑匣发出悲鸣。融合了劫种心血与琉璃金血的剑气冲天而起，在苍穹撕开九道星光裂缝——每道裂缝中都浮现出被蛊虫啃噬的九劫碑碎片。当青铜棺椁接连炸裂时，慕容昭消散前的狂笑在天地间回荡："且看你斩得断因果，斩得断命数么！"
冰层崩塌的瞬间，苏砚清看见潭底残碑上浮现母亲的面容。姜晚灯从身后抱住他下坠的身躯，琉璃光茧被蛊虫撕开的裂痕中，隐约可见她后背浮现的劫瞳纹路。两人浮出水面时，朝阳将血色湖面染成巨大的命盘，谢临渊正在城墙上用天机盘收取散落的命格碎片，盘中"苏砚清"三字己有一半化作青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