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打翻的鲛人血,将青州城浸泡在黏稠的暗红里。苏砚清足尖点过屋脊兽吻,玄青道袍被腥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柄裂纹斑驳的木剑。城北飘来的腐臭里混着熟透山杏的甜腻,像是用绣刀剖开腐烂的蜜瓜——这味道他太熟悉了,三年前苏家灭门夜,血泊中的母亲怀里就滚着这样的杏子。
"苏公子当心!"
卖炊饼的赵老汉突然从街角扑出,手中蒸屉摔在青石板上,滚出几个沾着绿霉的炊饼。苏砚清扶住老人枯瘦的手臂,触手却是一片滑腻。月光掠过老汉脖颈,三道紫黑抓痕正在皮下蠕动,宛如百足虫在血管里产卵。
"逃...快..."老汉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瞳孔骤然扩散成墨绿色。干瘪的指节爆出脆响,指甲暴长三寸闪着钨钢冷光,首刺苏砚清咽喉!
呛啷——
木剑自鞘中弹出半寸,剑柄饕餮纹亮起猩红血光。苏砚清旋身避开致命一击,右手剑指己点向老汉眉心。劫瞳在额间裂开第三目,万千绿线正沿着经络啃食劫气,每条线头都缀着米粒大小的骷髅头。
"噬劫蛊?"他瞳孔骤缩,掌心雷诀尚未结成,身后突然传来潮水般的嘶吼。
整条长街的门板开始震颤,瓦当垂兽簌簌抖落青苔。七十二盏灯笼同时爆裂,绿雾从地缝喷涌而出,裹挟着数百双目赤红的百姓。他们的指甲划过青石板,竟擦出幽蓝火星,在夜色中连成蜿蜒鬼火。
"剑三·分海!"
木剑在掌心绽开九瓣青莲,剑气如浪劈开浓雾。苏砚清借力跃上朱雀牌楼,却见整座青州城正在绿潮中沉浮。东市酒旗上"苏记"二字刺得眼眶生疼——那是他耗尽半数修为重建的祖宅。
腰间夔纹玉佩突然滚烫,姜晚灯的声音裹着药香传来:"是《劫运策》记载的尸劫!药王谷封山阵..."传音戛然而止,玉佩表面蛛网般的裂纹里渗出黑血。
狂风卷着槐花拍在脸上,苏砚清突然嗅到记忆深处的铁锈味。那夜苏家天井里,父亲的血顺着砖缝绘成招魂符,而他被陆藏锋捂着嘴拖进地窖。木剑在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间渗出丝丝劫气。
"还想让我逃第二次?"
剑锋划破掌心,血珠坠入绿雾的刹那,整条街道陷入死寂。行尸们齐刷刷仰头,喉间发出毒蛇吐信的嘶声。苏砚清在千百双赤目注视下勾起嘴角,劫瞳映出他们体内暴涨的绿线——此刻才看清,每只骷髅头都在啃食他方才劈出的剑气。
"原来是以我的劫气为饵。"他抹去唇边血渍,木剑燃起苍白色冷焰,"但你们不该碰苏家地界..."
东南方骤然炸开赤红光柱,玄天剑宗的救援剑阵如流星坠地,却在触及绿雾时诡异地消融。苏砚清指节捏得发白,那些剑光消散前映出的符文,分明是陆藏锋独创的"天罡破煞阵"。
"三年不见,小少爷倒是出息了。"
戏谑的嗓音贴着耳廓擦过,苏砚清后颈寒毛倒竖。木剑回扫的瞬间,黑袍青年己如鬼魅飘出三丈。慕容昭把玩着翡翠鼻烟壶,苍白指尖沾着星点金粉,袖口露出的伤痕泛着劫气灼烧的焦黑。
"噬劫蛊的滋味如何?"他轻吹骨笛上的金粉,城楼下的行尸突然整齐跪拜,"能引动九劫剑匣共鸣的劫种,可是千年难遇的蛊皿。"
苏砚清剑指对方眉心,剑气在两人之间凝成冰棱:"把解药交出来。"
"这话该我问你。"慕容昭低笑着转动骨笛,地面突然震颤开裂,"毕竟能承受巫咸古蛊的..."牌楼在轰鸣中坍塌,烟尘里闪过青铜鼎的饕餮纹,"除了九劫剑主,还能有谁?"
"当心身后!"
白螭的龙吟在识海炸响,苏砚清旋身横斩。五具腐尸破土而出,溃烂的手掌距咽喉仅剩半寸。剑锋切入胶质肉体的黏腻感令人作呕,斩断的手臂突然爆成绿雾,凝成骷髅扑向七窍。
"别用剑气!"白螭的警告晚了一步。苏砚清急退七步撞上青铜鼎,鼎身纹路突然睁开血目,将他后背灼出焦痕。慕容昭的骨笛声越发急促,绿雾中浮现出嫁衣鬼影。
"子时三刻,百鬼抬棺。"黑袍青年抚掌轻笑,"这份重逢礼,可衬得上苏公子身份?"
苏砚清咬破舌尖,精血喷在木剑绘出敕令。青铜鼎中龙影冲天而起,却在触及绿雾时发出痛吟:"巫咸国的嫁衣蛊!慕容昭你竟敢..."白螭的怒喝被更鼓声截断,第一声震碎玉佩,第二声惊散龙魂,第三声未落,满城绿雾突然倒卷回地缝。
慕容昭的身影早己消散,余音缠绕着最后一句话:"不妨去看看药王谷——你那位小医仙的琉璃体,此刻怕是碎得精彩。"
苏砚清单膝跪地喘息,劫瞳突然刺痛如灼。城东苏府旧址上,他亲手栽的垂丝海棠正在急速枯萎。花瓣落地时化作骷髅头,每个都咧着与姜晚灯相似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