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眼喷涌的混沌气流将云层撕成絮状时,姜晚灯银针尾部的青穗正在狂风中绞成结。她跪坐在龟裂的玄铁祭坛中央,第七根封穴针没入檀中三寸,琉璃体散发的微光如风中残烛,在血色天幕下明明灭灭。三十里外的海面己凝成猩红琥珀,被劫气侵蚀的妖修骸骨在晶化海水中保持挣扎姿态,珊瑚状结晶从他们空洞的眼眶里蔓生而出,在月光下折射出千万点磷火。
"辰时三刻。"谢临渊将灼红的龟甲掷入篝火,裂纹中渗出的靛蓝汁液竟发出琴弦崩断之音,"等劫气浸透巽位地脉,这座岛..."他蓑衣上的铜铃突然齐声尖啸,"就会变成吞吃活物的饕餮胃囊。"
苏砚清握剑的指节发出脆响。背后九劫剑匣震颤着撞上青铜鼎,鼎耳处新添的裂痕渗出琥珀色浆液,将三日前刻下的星图侵蚀成扭曲疤痕。那些指引药王谷方位的星子正一颗颗坠向劫眼,如同被蛛网黏住的萤虫。
"接着!"姜晚灯忽然扬手甩出药囊,苍术与雷击木的焦苦味在血腥中撕开道口子。她咬破的舌尖弹出血珠,在空中凝成浴火凤凰,双翼掀起的金粉将众人衣袂染成霞色:"《山河社稷图》残卷在鼎腹夹层——要快!"
剑锋破空截住飘落的残卷,苏砚清臂上肌肉虬结。他能看见姜晚灯脖颈间缠绕的死劫线己勒入皮肉,那些黑雾凝成的丝线正汲取着她发梢的霜白:"你燃过八次命灯了!上次在青州..."喉头突然哽住,劫瞳映出女医修心口处蛛网般的裂纹。
"苏公子可还记得..."姜晚灯并指划过腕脉,血线在空中凝成"镇"字符篆,方圆十里的劫气为之一滞,"那年瘟疫,你背着重伤的我闯过十三道尸潮?"她染血的唇角扬起,眼底碎金般的涅槃火却暗了下去,"当时你说...'这般拼命,值么?'"
青铜鼎突然发出龙吟。鼎耳竖瞳淌下的血泪与符篆交融,在祭坛上蚀出紫烟缭绕的卦象。苏砚清左眼刺痛难当,恍惚间见三千怨灵自血海升起,每道符胆都锁着嘶吼的魂影——那些扭曲面容竟与药王谷弟子有七分相似。
"危月燕位!"谢临渊的暴喝混着罗盘炸裂的脆响。他手中疯转的指针突然迸出火星,最终定格在星图空缺处——本该映出药王谷禁地的方位,此刻正被血色旋涡吞噬,隐约露出琉璃建筑的尖顶。
姜晚灯恍若未闻。她以指为笔在虚空勾画,第八道血符成型的刹那,发尾霜色己蔓延至肩头:"医者渡人,如同精卫填海..."符头凤凰突然发出哀鸣,第三只利爪从她心口裂纹中穿刺而出,"虽知不可为...仍要..."
海底炸开的雷鸣吞没了尾音。十二根青铜巨柱破水而出,缠满柱身的锁链刻着《黄帝内经》残篇,与血符共鸣发出编钟般的浑厚声响。苏砚清瞳孔收缩——这些正是药王谷初代谷主所立的"地支镇龙桩",碑文记载它们早该随劫眼封印沉入归墟!
劫眼核心迸发的强光将夜幕撕成两半。姜晚灯踉跄着扶住祭坛,七窍血珠在玄铁表面灼出青烟:"有人在篡改...阴阳..."她突然剧烈咳嗽,掌心皮肉黏在滚烫的鼎纹上,发出焦糊的苦味。
"让开!"苏砚清剑诀引动九劫剑匣,三柄古剑化作流光刺入光柱。剑身触及核心的瞬间,熔化的铁水竟凝成三千年前的战场景象——无数麻衣医修前赴后继跃入劫眼,每个人心口都嵌着燃烧的凤翎。
谢临渊突然扣住苏砚清命门:"这是因果劫!你师父没教过么..."他卦袍下摆无风自燃,露出布满星瘢的小腿,"要破此局,须得..."
"须得以命换命!"姜晚灯嘶声接道。她撕开的衣襟下,琉璃心口处嵌着的凤翎己燃至根部。当指尖剜出这枚涅槃骨时,三千年前的英灵虚影突然在血海上空列阵,麻衣广袖间翻涌着《难经》篆文。
苏砚清眦目欲裂。他看见姜晚灯左眼琉璃化正在蔓延,那些晶状体折射出药王谷覆灭的景象——无数琉璃雕像保持着施针结印的姿势,丹炉里还熬着半沸的汤药。
"三千同门何在!"姜晚灯将燃烧的凤翎按入祭坛,声浪震碎漫天血云。海底青铜柱应声炸裂,光雨中浮现的古代医修同时结印,将溃散的劫气压成绛紫色晶簇。而她周身琉璃光暴涨的刹那,垂落的青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飞灰。
当最后一道血符没入地脉时,时间仿佛静止。沸腾的劫眼凝成鸽血石般的巨茧,怨灵嘶吼被封入珊瑚枝桠。姜晚灯跌进苏砚清怀中的力道撞碎了鼎耳,残留的竖瞳滚落在地,映出她半面琉璃化的脸庞。
"东南...三十里..."她攥着半片焦糊符纸,喘息声夹杂着琉璃碎裂的轻响,"谷中...求救烟火..."
谢临渊突然抓把劫灰撒向夜空。灰烬凝成的卦象与残符咬合成环,首指危月燕位血色旋涡:"好个偷天换日!"他撕下燃烧的卦袍掷向海面,"有人在拿药王谷遗址养蛊!"
苏砚清正要追问,怀中人突然痉挛如离水的鱼。姜晚灯琉璃化的左眼映出星图倒影,右眼涅槃火却烧穿了瞳孔:"劫眼认主需..."染血指尖在青年眉心刻下血符,"用...用..."
未尽之言被海风揉碎。苏砚清突觉掌心刺痛,低头见半枚凤翎己嵌入血肉,翎羽根部星图正与青铜鼎残片产生共鸣——那微缩的药王谷全景中,竟有个人影站在琉璃塔顶,手中提着的正是苏家灭门夜失踪的九劫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