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山雨裹着腥气撞破窗棂,苏砚清背靠斑驳的彩塑神像,指节死死扣住剑匣边缘。彩塑菩萨低垂的眼睑剥落大半,露出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胸前狰狞的伤口——那道被噬劫魔气腐蚀的裂痕如同活物,随着心跳频率张合翕动。供桌上半截残烛被漏进来的冷风吹得忽明忽暗,蜡泪在积灰的《地藏经》封皮上凝成血痂般的硬块。
"咳..."
黑血溅在褪色的帷幔上,瞬间腐蚀出碗口大的窟窿,腾起的青烟里混着腐肉焦臭味。苏砚清抹了把嘴角,盯着指间泛紫的血迹低笑:"这次倒是比上月多撑了半盏茶。"话音未落,喉头突然涌上腥甜,他猛地偏头呕出半口脏器碎块,溅在青铜鼎边缘发出"滋啦"灼响。
白螭的虚影在鼎身剧烈震颤,龙尾扫过积灰的香案,震得铜铃叮当乱响。"逞强也要有个限度!"她化作人形摔落在蒲团旁,素白衣裙下摆浸着暗红——那是先前为阻截追兵撕裂神魂渗出的龙血。青丝垂落时露出耳后鳞片剥脱的伤口,"噬劫魔气己侵入心脉,再拖三个时辰..."
"铮!"
九劫剑突然横在她喉间三寸,剑身映出苏砚清猩红的左眼。劫瞳裂纹蛛网般蔓延至颧骨,在烛光里像碎瓷拼成的血月。"你当我瞎么?"他嗓音沙哑得可怕,剑尖挑起白螭一缕白发,"每次动用本源龙气,发梢就褪色三寸——上月还是银灰,如今己近透明。"
破庙外惊雷炸响,紫电照亮白螭苍白的脸。她忽然嗤笑,染血的指尖轻点剑锋,龙血顺着凹槽蜿蜒成符:"苏大家主好威风,对着救命恩人刀剑相向。"龙威轰然荡开,气浪掀翻供桌,将苏砚清震回墙角,断木碎瓷扎进后背也浑然不觉,"可惜你现在连剑都握不稳。"
剧痛如万蚁噬心,苏砚清蜷缩着咳出更多黑血,每声咳嗽都带出内脏碎末。白螭蹲下身,冰凉指尖划过他胸口的伤,魔气遇到龙血蒸腾起青烟。"两个选择。"她掌心浮现金色鳞片,逆鳞纹路里流转着星砂般的光点,"要么我剜了这块逆鳞替你重塑心脉,要么我现在吞了你的神魂止损——选。"
最后那个字带着龙族特有的震颤音,震得梁上蛛网簌簌掉落。苏砚清猛然抓住她手腕,发现她腕骨竟己呈现半透明状:"逆鳞是龙族命门,剥离等同剜心!你以为我不懂《龙荒纪》的记载?"
雨声忽然变得粘稠,瓦片上的积水成串砸在青砖上,像谁在敲打空心的头骨。白螭甩开他的手,龙角在黑暗中泛起幽蓝微光,那是魂体溃散的前兆。"三千年前我族全灭时,你怎么不问他们疯没疯?"她突然掐住苏砚清下巴迫他抬头,指甲陷进皮肉渗出血珠,"记住,我救的不是你,是九劫剑匣认定的主人。"
话音未落,她眉心金纹大盛。逆鳞化作流光钻入苏砚清胸膛,整座山神庙骤然被龙吟震得梁木颤动。腐朽的承尘裂开缝隙,露出外层封印的朱砂符纸——那些本该镇邪的符箓此刻正渗出黑血。供桌上的烛火"噗"地熄灭,黑暗中只余鳞片嵌入血肉的撕裂声,像是千把利刃在刮擦骨髓。
"白螭!"
苏砚清嘶吼着要推开她,却摸到满手冰凉的雾气。龙女半透明的身躯正在消散,发梢己褪成雪色,唯有眼尾鳞片还泛着微弱金光。剧痛中,记忆残片如流星划过识海:上古战场血雨倾盆,白螭抱着断裂的龙角跪在尸山血海,龙血在她裙裾绽开红莲;青铜鼎封印落下时,她将逆鳞生生剜出掷向虚空,眼角坠落的血泪化作漫天星斗...
"这是...你的记忆?"冷汗浸透重衫,苏砚清低头看向胸前成型的护心镜。镜面倒映出白螭近乎透明的身影,她倚着神台喘息,身后彩塑菩萨的空眼窝突然淌下血泪。"别自作多情,"龙女抬手抹去嘴角金血,指腹在经书封皮划出焦痕,"不过是笔交易。"
忽然有幽蓝火焰舔上窗棂,焦糊味里混着熟悉的沉香气——那是劫运宫追魂香的味道。白螭眼神骤冷,龙尾卷起苏砚清破窗而出时,他看见她残破的袖口落下鳞片,在雨中化作点点萤火。
"阴魂不散!"
三道黑影踏着雨幕逼近,骨刃泛着噬劫魔光切开雨帘。为首者掀开斗篷,慕容昭苍白带笑的脸在电光中忽明忽暗:"苏兄好福气,竟能得龙女献鳞。"他指尖缠绕着从苏砚清伤口窃取的魔气,那缕黑雾己凝成缩小版的逆鳞形态,"你说,这逆鳞能挡我几成功体?"
苏砚清握紧新生护心镜,镜缘龙纹突然刺入掌心。剧痛中,他看见白螭残存的记忆碎片里,慕容昭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三千年前的龙族祭坛——黑袍上的饕餮纹与此刻一模一样,连腰间悬挂的青铜罗盘都分毫不差。
雨幕深处传来更多脚步声,混着锁链拖曳的铿锵。慕容昭抬手接住一片坠落的龙鳞,任其在掌心灼出焦痕:"时辰正好,苏兄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他身后浮现九重虚影,每重都对应着劫修境界,"三千年前龙族覆灭,也是这样的暴雨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