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青瓦在晨雾中泛着冷光，檐角冰棱坠落的脆响惊醒了浅眠的苏砚清。腕间止血布缠绕的三根白发刺入眼帘——那是姜晚灯昨日燃灯退敌时飘落的。他屈指轻弹布条，碎冰裹着发丝坠入药碾，碾槽里未收的半截龙血藤突然渗出猩红汁液。
"剑骨又开始噬主了？"素色门帘被琉璃灯映得通透，姜晚灯空洞的左眼眶里跳动着青焰。她将药盏搁在龟裂的紫檀案上，瓷底与木纹裂痕严丝合缝，"寅时三刻，墟海的潮信提前了......"
惊雷般的剑啸撕裂天际。七十二道青铜剑影洞穿云层，玄天剑宗的飞舟破雾而出，船首睚眦兽首喷吐的电光竟染着血雾。千丈剑瀑轰然垂落，霜刃阶梯钉入山门的刹那，三七药田里蛰伏的噬劫鼠群尖叫着化作血泥。
姜晚灯指尖捏碎药碗，瓷片在青石板上迸出星火："收徒大典本该在朔月之夜！"她突然揪住苏砚清染血的襟口，琉璃灯芯暴涨，"剑瀑带着诛邪阵的气息，你的剑骨......"
少年扯断布条的裂帛声截住话语。脊骨深处爆发的剧痛化作热流，他清晰看见桅杆青铜剑的螭纹——与灭门夜洞穿父亲胸膛的剑柄残痕重叠。药杵坠地的闷响中，谢临渊油腻的嗓音穿透窗棂："啧啧，玄天剑宗倒是舍得，竟用困龙剑做阵眼。"
溪边巨石上的卦象早被鸡骨掩埋。谢临渊撕下烧鸡腿掷向剑瀑，油星在霜刃上灼出青烟："小子可知登天阶的规矩？"他不等回答便嗤笑，"踏错一步则经脉尽碎，走完全程者......"鸡骨突然射向某个跪拜的蓝衫少年，"便如这般！"
惨叫声混着血肉爆裂的闷响。苏砚清握紧草绳缠裹的剑鞘，断刃在嗡鸣中撕开裂帛——那是姜晚灯用裹伤布临时缠就的剑衣。药王谷弟子们跪伏的身影像风中残荷，最前方的少年右臂己成血雾，断指还在霜刃上抽搐。
"怕了？"酒气喷在耳后，谢临渊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他后颈，"你脊骨里的龙吟快要震聋老夫了。"话音未落，苏砚清己赤足踏上剑阶。霜刃割破脚掌的刹那，青铜纹路自脊椎蔓生，将剑气鲸吞入骨的轰鸣震得姜晚灯倒退三步。
药田里三十七株龙血藤同时枯萎。
第七阶的霜刃映出飞舟底舱的阴影。苏砚清抹去鼻血抬头，十八尊青铜剑傀破云而下，每尊眉心嵌着的九劫碑残片都在渗血。某尊剑傀腕间晃动的苍玉结刺入眼帘——那是他去年上元节给父亲编的剑穗，当时阿娘还笑说像姑娘家的手钏。
"滚开！"后方锦衣少年的剑锋裹着腥风劈来。苏砚清旋身挥刃的刹那，灭门夜的记忆如潮涌至——同样的"苍松迎客"，同样的玉冠坠地声。天山寒玉被剑傀吞噬的脆响中，他看见自己倒映在霜刃上的眼瞳：左目流转卦象，右眼赤红如血。
灰袍老者踏着剑傀头颅飘然而至，陆藏锋袖中的问心剑发出龙吟："杀气太重，不像医者之徒。"他枯掌按在少年天灵，瞳孔突然收缩——苏砚清脊骨传来的震动频率，竟与剑冢深处的囚龙锁链完全一致。
姜晚灯的琉璃灯撞开剑鞘时，灯芯青焰己转为炽白。她右眼纱布渗出的血珠在脸颊划出凄艳弧线："玄天剑宗是要逼出第二个噬劫魔尊么？"雷火在陆藏锋道袍上灼出焦痕，那纹理赫然是三千年前的镇魔符。
底舱传来的锁链崩断声震碎十二道霜刃。九柄青铜巨剑破舱成阵，剑脊上的囚龙纹与苏砚清吐出的血珠共鸣。他踉跄跪地时，看见自己掌心浮现的剑符——与白螭残魂角上伤痕如出一辙。
"果然......"陆藏锋突然割破手腕，血祭问心剑，"三千年了，剑冢终于等到钥匙。"他剑指飞舟底舱，那里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每一声都令苏砚清脊骨迸裂一寸。
云海中谢临渊的狂笑裹着传讯玉符的碎响："老陆头，你可想清楚，放出那东西......"话音被龙吟截断。剑阵中心的血痕急速扭曲，竟凝成白螭残魂的虚影——龙角缺失处正对应苏砚清脊骨凸起的形状。
姜晚灯突然捏碎琉璃灯罩，将半截灯芯拍入苏砚清后颈："记住，药王谷的债要亲手讨！"青焰入骨的刹那，少年瞳孔炸开双生卦象，飞舟底舱传来囚龙锁链尽碎的轰鸣。
最后一阶霜刃化作齑粉时，苏砚清听见了真正的龙吟——来自自己正在妖化的脊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