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海的夜幕垂落如墨，苏砚清独坐在龟裂的玄武岩柱顶端，指腹反复描摹着青铜剑匣的饕餮纹路。咸腥海风裹挟着腐肉气息，远处传来鬣齿兽啃食修士残躯的咀嚼声，月光将血色砂砾染成斑驳的碎银。剑匣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第三道星纹迸出紫电，映得他眉骨下的阴影明灭不定。
"这波动..."他脊背绷首，玄冥剑骨在皮下震颤如弦。穹顶星辉骤然凝成液态光河，方圆百里的灵气被撕扯着倒灌入剑匣。饕餮纹在青铜表面活过来似的昂首咆哮，竟将漫天星芒鲸吞入腹。
白螭的虚影自龙纹鼎中腾跃而出，琉璃般的龙尾扫过苏砚清耳际："蠢材！还不结血煞印！"向来慵懒的声线浸着罕见的焦灼，"紫微垣主星之力入体，你这具凡胎撑不过三息！"
苏砚清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却在触及剑匣的瞬间被震得虎口崩裂。青铜深处传来远古祭祀的吟唱，像是万千魂魄隔着黄泉齐声诵经。记忆忽而闪回三日前——龙宫废墟的壁画上，那些跪拜巨型剑匣的修士，空洞的眼眶里嵌着星辰碎片。
"天倾西北，劫生东南..."剑匣中溢出的古语竟与慕容氏祠堂的青铜钟铭文如出一辙。神识被拽入浩瀚星海的刹那，他看见九柄贯穿天地的巨剑悬于银河，其中三柄的剑穗分明缀着慕容氏图腾的玄鸟尾翎。
"铮——"
五道缠绕冤魂的血色锁链破空而至，钉入岩石的刹那腐蚀出焦黑深坑。慕容昭踏着噬魂幡凌空而立，猩红瞳孔倒映着扭曲的疯狂："交出剑匣，本座赏你个痛快。"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幡面，那些哀嚎的怨灵竟化作血色曼陀罗。
苏砚清右眼绽开暗金纹路，劫瞳映出对方周身翻涌的劫气："慕容公子倒是心急。"他嗤笑着挽了个剑花，玄冥剑气割裂空气发出龙吟，"噬劫魔体反噬的滋味，可比万蚁噬心快活？"
话音未落，剑匣爆发出震天轰鸣。三柄古剑虚影裹挟星辰碎屑冲天而起，所过之处血色锁链尽数崩解。慕容昭右臂衣袖炸裂，异化的骨刃泛着星屑寒芒，斩出的黑光竟与剑匣气息同源。
"二十年前，劫运宫将三百慕容婴孩投入剑冢。"他舔舐着腕间渗出的黑血，笑容癫狂如恶鬼，"唯有我活着爬出血池——看见了吗？这具躯体本就是为承载剑匣而生！"
白螭的龙息卷着苏砚清暴退十丈，青铜鼎身浮现蛛网裂痕。"别让那疯子碰到剑匣！"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水幕传来，"他体内嵌着...器灵残片..."
苏砚清忽然松手弃剑。在慕容昭骤缩的瞳孔中，青铜剑匣划过弧线坠向噬魂幡中央。"想要？"他抹去唇边血渍，玄冥剑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不如让剑匣自己选主人。"
慕容昭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噬魂幡上的曼陀罗急速凋零，幡面触到剑匣的刹那燃起苍蓝鬼火。那些哀嚎的怨灵突然凝固，继而化作星砂簌簌坠落。他异化的右臂开始崩解，星辰之力如毒蛇般顺着经脉反噬。
"不可能！"他嘶吼着掐诀，骨刃竟自主脱离手臂射向剑匣。青铜表面饕餮纹突然睁眼，吞没骨刃的瞬间爆发出刺目极光。苏砚清趁机并指划破掌心，以血为墨在空中绘出《连山易》中的困龙卦象。
白螭的龙角突然亮起青光："快退！器灵要苏..."话音未落，剑匣中迸发的冲击波将整座石山碾为齑粉。漫天星砂凝聚成白发老者的虚影，他手持的青铜罗盘正与慕容昭怀中的残片共鸣。
墟海在星力激荡下掀起百丈狂涛，浪尖上漂浮着荧光水母的尸体。远处传来玄龟悲鸣，它背甲上的古老星图正与剑匣辉光遥相呼应。苏砚清被气浪掀飞时瞥见海底裂隙——那些沉睡三千年的龙族骸骨，眼窝中突然亮起幽蓝磷火。
"原来如此。"他借着反冲力踏浪而起，劫瞳穿透星砂迷雾，"慕容氏所谓的天命..."话到此处忽然呕出黑血，剑骨裂纹己蔓延至心脉。白螭的残魂强行凝实，龙鳞剥落化作屏障，却在星力侵蚀下不断汽化。
慕容昭的惨叫声陡然拔高。老者虚影的罗盘指针正刺入他眉心，抽取出的星蓝色光丝逐渐凝成钥匙形状。"不！这是我的..."他挣扎着掏出怀中的青铜残片，那物件竟与罗盘缺口严丝合缝。
当残片嵌入罗盘的刹那，苏砚清神识深处突然浮现陌生记忆——三千年前的天劫现场，九位修士将魂魄注入剑匣的画面里，赫然有个与慕容昭七分相似的青衣男子。那人最后回望的瞬间，唇语分明是："待到星落时..."
"轰——"
海底龙骸集体昂首长吟，声波震碎百里云层。剑匣在星海中缓缓开启，最先探出的却不是剑锋，而是半截缠绕锁链的苍白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