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层的南海沉香突然炸开数道烟痕。苏砚清指尖凝着的半道劫符"嗤"地散成青烟，檀香炉中积了三日的香灰无风自旋，在漏进窗棂的夕照里凝成诡异的螺旋。他猛地睁眼，储物袋里传出闷雷般的撞击声，那尊三足青铜鼎正在疯狂震颤，鼎身云雷纹泛起靛青色光晕，连带着整座望海楼的梁柱都在簌簌落灰。
"砚清！"隔壁传来姜晚灯带着药香的叩门声，琉璃药杵撞碎木门的脆响混着她的惊呼，"你房里的灵气波动己至瑶光境！"
话音未落，青铜鼎轰然冲破储物禁制。古朴鼎身在空中急速旋转，震出阵阵龙吟般的嗡鸣，檐角悬挂的风铃应声炸裂。楼下街道沸腾如滚油："是应龙息！玄阶上品法宝现世了！"
苏砚清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凌空画出的三道镇字符竟在空中凝成冰晶。血符触及鼎耳的刹那，蟠螭纹突然睁开猩红竖瞳，恐怖的龙威如潮水漫开，他后背重重撞上墙壁，喉头涌起的腥甜里竟带着深海藻荇的苦涩——这凶物在吞噬他的劫气！
"愚钝！"白螭清冷的声音挟着雷霆在识海炸响。苏砚清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浮现的龙纹与鼎腹浮雕严丝合缝。双掌相触的刹那，青铜鼎发出震耳欲聋的钟鸣，七道星辉自鼎口喷涌而出，在房梁交织成残缺的北斗阵图，最末的摇光星位赫然映出半截龙角虚影。
楼下的喧嚣陡然拔高八度。谢临渊阴柔的笑声穿透禁制，三丈长的玄铁锁链破窗而入时，窗纸上的辟邪符箓燃起幽蓝鬼火："苏道友这尊龙纹鼎，倒是与我家祖祠供奉的赑屃碑颇为相似呢。"
"铮！"
姜晚灯的琉璃药杵后发先至，杵尖绽放的三十六道金针将锁链击偏三寸。苏砚清趁机翻腕扣住鼎足，刺骨寒意顺着手少阴心经首窜灵台，鼎内附着的青铜锈突然活化，化作万千冰晶小剑往心脉钻去。
"忍着！"白螭的呵斥裹着三分颤音，"这些龙血锈能补全你缺损的剑骨！"
客栈外突然响起刺耳的鹰唳。十二只骨翼遮天的玄鹰俯冲而下，黑袍修士袖口的鬼首图腾泛着血光，为首之人面覆青铜傩面，露出的下颌爬满蛛网状黑纹："劫运宫清理门户，闲杂退避！"
苏砚清瞳孔骤缩。三年前青州苏家灭门那夜，他在血泊里见过同样的鬼首刺绣。掌心劫气不受控制地暴涨，竟将侵入体内的龙血锈逼成细密冰晶，青铜鼎感应到杀气，云雷纹寸寸剥落，露出底下盘踞的应龙浮雕——那龙目处镶着的，分明是半截断角！
"果然藏着应龙遗骸。"傩面人轻笑，骨笛吹出的音调令梁上灰尘凝成哭嚎的人面。苏砚清眼前突然浮现父母被万剑穿心的幻象，耳鼻渗出的黑血在衣襟绽开墨梅，怀中青铜鼎却在此刻发出清越龙吟，声波凝成的金色波纹将骨笛声拦腰截断。
白螭突然在识海发出痛呼。苏砚清神识剧震，恍惚看见记忆碎片：云海翻涌间，断角的应龙被九道紫霄神雷贯穿龙脊，染血的素手将青铜鼎推入时空裂隙时，一滴龙泪坠在鼎耳...
"当心左侧！"姜晚灯的惊呼裹着药香袭来。九枚丧门钉破空而至，钉身缠绕的劫气与苏砚清同源同宗。青铜鼎应激腾空翻转，鼎口喷出的幽蓝火焰熔毁三枚铁钉，却在第西枚触及鼎身时骤然熄灭——那钉尖赫然刻着克制龙族的夔纹！
剩余六枚丧门钉己触到苏砚清后心。千钧一发之际，他颈间玉佩迸发青光，陆藏锋封存的剑气化作青鸾虚影，与铁钉相撞的冲击波震碎整面墙壁。木梁断裂的嘎吱声里，望海楼如同醉汉般倾斜，楼外海涛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竟能驾驭噬劫钉？"傩面人倒退半步，青铜面具裂开细缝，"慕容昭那废物..." 远天骤然炸响的雷鸣截断话头，紫电中隐约可见九劫剑匣的轮廓。黑袍众人化作黑雾消散时，半片傩面具飘落在地，背面沾着干涸的龙血。
苏砚清单膝跪地咳出黑血，怀中青铜鼎烫得惊人。姜晚灯颤抖的手指抚过鼎腹应龙缺失的右角，琉璃目泛起泪光："这截断角...是白螭姑娘的？"
识海中的龙女残魂没有应答。苏砚清透过劫瞳看见，三千年前的白螭亲手折断龙角，将毕生修为封入鼎中。记忆里的暴雨倾盆而下，现实中的海风突然裹着咸腥灌入废墟，将姜晚灯未束的长发吹成纷乱的锦缎。
"别看..."白螭的嘶吼裹着哽咽，残魂在神识海蜷缩成团，"那些往事...早己不值得..."
客栈外传来密集的破风声。苏砚清咬牙收起青铜鼎，扯着姜晚灯跃出残垣时，夕阳正将海面染成血色。他最后瞥见的鼎耳内侧，隐约露出半枚与慕容昭玉佩相同的螭纹。
"苏公子，我们很快会再见。"傩面人的传音混在鸥鸣中飘来，"当九劫剑匣完全解封那日，你会明白自己才是最好的劫粮..."
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吞没了尾音。苏砚清握紧掌心残留的龙血锈，冰晶刺入血肉的疼痛里，竟有一丝熟悉的温暖——那是白螭三百年前留在鼎中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