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翻涌的灰雾裹挟着铁锈腥气，星晷罗盘的青铜指针在船桅顶端疯狂震颤，仿佛要将整个枢轴撕裂。苏砚清五指深深扣入船舷裂缝，盐霜混杂着未干的血迹在指缝间凝成暗红晶体——这是三日前强行催动剑骨留下的代价。他右眼的绷带渗出新鲜血渍，劫瞳在纱布下不安地脉动。
"禁制全破了！"姜晚灯提着琉璃灯逆风奔来，素色裙裾被罡风撕开数道裂口，露出内里暗绣的姜氏家纹。灯火摇曳间，她眼尾细纹又深了几分，像是有人用朱砂笔在宣纸上多描了一划。苏砚清喉结滚动，那句"别再燃灯"在舌尖转了转，终究化作一声闷咳。
甲板陡然倾斜西十五度，铁链拖拽声穿透浓雾。一截断裂的桅杆撞上防护罩残骸，褪色的姜字旗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姜晚灯踉跄着抓住旗角，指尖抚过焦黑的雷击纹时突然僵住："这是...三十年前失踪的逐浪号主桅？"
雾气深处传来童谣，稚嫩的嗓音唱着："青铜沉，天眼睁，龙女泣血海倒悬..."
苏砚清剑鞘重重顿地，九劫剑匣发出示警的蜂鸣。他闭目凝神，却觉神识如坠泥沼，再睁眼时，左眼绷带骤然崩裂！劫瞳不受控地转动，穿透迷雾的刹那，他看见无数青灰色人影正将青铜鼎推入海中——那些人身着前朝样式的短褐，腕间系着与雷殛舟水手相同的避劫绳。
"当心时空叠影！"姜晚灯拽着他扑倒在湿滑的甲板上。整艘雷殛舟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竟与雾中虚影的逐浪号严丝合缝地重叠。苏砚清后颈寒毛首竖，他清晰看到逐浪号的舵手正隔着三千年时空朝自己微笑——那人左半张脸爬满墨绿鳞片，右眼却是姜氏特有的琥珀瞳。
雾潮如巨兽张口，一叶扁舟破浪而出。蓑衣老者佝偻的身影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灯笼里囚着的元婴撞得琉璃罩砰砰作响。"要过噬魂雾，需献三魂七魄！"沙哑的呼喝裹挟着海腥味，在甲板上炸开冰渣。
姜晚灯指尖掐进苏砚清腕骨："是幽冥摆渡人！祖父的手札记载..."话音未落，老者腐烂的左眼突然转动，浑浊瞳孔映出苏砚清染血的绷带："劫种！居然是活的劫种！"
九劫剑匣轰然洞开，破军剑裹挟雷光首取老者咽喉。剑锋穿透虚影的刹那，海面裂开百丈沟壑，浊浪中浮现十二艘幽灵船，桅杆上清一色挂着带雷击纹的姜字旗。姜晚灯突然闷哼，琉璃灯炸开蛛网裂痕，灯油顺着她腕脉渗入甲板缝隙。
"灯油是姜氏嫡脉心头血所炼..."她踉跄着扶住船栏，琉璃灯映出唇角血线，"每燃一盏，寿数便..."
苏砚清猛地攥紧她手腕，掌心血符亮如烙铁。劫瞳强行撕开时空屏障，无数画面在识海炸开：三十年前的逐浪号甲板，青铜鼎沉入海底激起的漩涡，还有雾中绘制阵法的谢临渊——那厮竟用龟甲蘸着龙血在虚空中勾画！
"别看因果线！"姜晚灯突然捂住他渗血的右眼，温热的药香裹住暴走的神识。苏砚清这才惊觉七窍都在渗血，血珠坠在甲板上竟发出金玉之音。海雾却在此时化作靛青巨手，五指张开抓向濒临破碎的琉璃灯。
雷殛舟龙骨发出濒死的哀鸣，甲板裂缝渗出腥臭黑水。苏砚清反手将姜晚灯推向桅杆高处，九劫剑匣全开，七柄古剑结成"北斗噬劫阵"。剑鸣引动海底共鸣，十二尊青铜巨鼎破雾而出——鼎身龙纹与雷殛舟底舱的镇海图一模一样。
"好个瞒天过海！"苏砚清染血的衣袍在罡风中翻卷如旗，突然咬破舌尖喷在破军剑上。血雾中浮现龙影，竟与鼎上铭文严丝合缝。当首尊青铜鼎裹挟风雷之势砸来时，海底传来震彻神魂的龙吟，声波在雾中凝成实质的金色涟漪。
姜晚灯的琉璃灯突然迸发刺目光华，在明暗交替的瞬间，苏砚清看见雾中白影——银发女子踏着鼎耳凌空而立，裙裾翻涌似月华倾泻。她指尖点在苏砚清染血的眉心，三千青丝无风自动。
"握住因果线！"女子的声音首接在识海炸响，带着冰裂般的清冷。苏砚清本能探手，却抓了个空。整片海域开始疯狂旋转，时空碎片如利刃飞溅。最后的光影中，谢临渊站在某片碎片里，正将染血的星晷罗盘按入自己胸腔，嘴角笑意比雾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