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碑照夜雨

2025-08-20 1915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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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外的雨丝裹着初春寒意,在苏家祖祠的琉璃瓦上敲出细密脆响。苏砚清跪坐在褪色的蒲团上,手中鹿皮巾擦拭着九劫碑的纹路,潮湿霉味混着线香在梁柱间游荡。青铜鼎内未燃尽的纸钱被穿堂风卷起,灰烬落在他月白袍角,洇出几点斑驳,像极了卦象中的离火之纹。

"少爷,戌时三刻了。"老仆苏忠佝偻着腰往灯盏添油,昏黄光影在碑面游移,突然定格在"劫运同归"西个蚀刻篆文上。暗红的血珠自碑文沟壑渗出,顺着三千年前先祖刻下的笔画蜿蜒,在"归"字最后一捺凝成血珠坠落,砸在青铜鼎耳上发出"叮"的清响。

苏砚清指尖微颤,鹿皮巾"嗤"地裂开道口子。他正要俯身细看,青铜鼎突然震颤着平移三寸,鼎足与青砖摩擦的嘶鸣声令人牙酸。掌心触到鼎耳冰寒的铭文时,眼前倏然炸开破碎画面:暴雨中的黑衣修士挥动染血长剑,祠堂梁柱在雷光中轰然倒塌,母亲绣着青莲的袖口掠过视野......

"快走!"

他猛地缩回手喘息,后背撞上供桌震翻鎏金香炉。苏忠慌忙来搀,却见自家少爷素来温润的眉眼凝着寒霜,眼瞳深处竟有乾、坤二卦虚影流转。供桌上的烛火突然暴涨三尺,将两人影子扭曲着投在九劫碑上,宛如张牙舞爪的困兽。

东厢房方向传来重物坠地声,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刺破雨幕。苏砚清抄起烛台疾步而出,夜雨打湿的衣袖贴在腕骨,凉意顺着脊梁攀爬成细密的战栗。穿过月洞门时,他听见侍女小荷的呜咽从雕花门内溢出,像是被人扼住咽喉的幼猫,断断续续混着骨骼错位的"咔嚓"声。

"荷姑娘?"苏忠颤巍巍推开房门,半截烛台"当啷"滚到苏砚清脚边。烛泪混着腥红液体在地面蜿蜒成卦象,映出小荷扭曲变形的躯体——她的右臂膨胀成青黑肉瘤,五指己化作森白骨刃刺入自己咽喉,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仿佛在笑。

苏砚清喉结滚动,昨日还笑着给他送桂花糕的少女,此刻正用凸出的眼球死死盯着他。那骨刃突然从喉间抽出,带起一蓬黑血劈面斩来!他本能地侧身翻滚,刃风撕开裂的不仅是衣摆,还有记忆里最后一点温存。

"少...爷..."小荷变调的呼唤混着骨刃破空声。畸变的躯体撞翻博古架,青瓷碎片在雨夜迸溅如星。苏砚清退至墙角时,眼中卦象骤亮——预见三秒后骨刃将刺穿檀木屏风,而窗外铜铃正发出规律的三短一长震颤。

就是现在!

他旋身撞向左侧梁柱,骨刃果然擦着耳畔没入屏风。抄起倒地的铜烛台砸向畸变关节时,掌心传来灼痛——烛台莲花纹竟烙进皮肉,暗合离卦之象。骨骼碎裂声混着小荷最后的嘶吼炸开,腥臭液体喷溅在脸上时,他望见窗外掠过的七道黑影,为首之人剑格处的螭纹玉珏映着雷光,与父亲随身佩戴的别无二致。

"带夫人去地窖!"苏砚清抹了把脸低喝,掌心血痕在烛台上勾勒出诡异符纹。九劫碑方向传来瓦片崩裂声,他抓起祖父留下的断剑冲进雨幕,靴底踏碎的水洼映出祠堂屋顶伫立的黑影,像极了碑文上记载的"七杀临门"之局。

面具人长剑滴落的血珠在青砖上晕开卦象:"苏家竟还藏着活祭品。"声音像是生锈铁器刮过青石,剑尖遥指他心口时,九劫碑突然迸发刺目血光,碑文如活物般蠕动重组,最终定格为"玄穹证道"西个古篆。

断剑在苏砚清掌中嗡鸣,雨珠顺着剑脊滚落,在血色卦象中蒸腾起青烟。他突然读懂祠堂匾额的真意——三百年来族人夜夜擦拭的哪里是碑文,分明是在用香火温养这场命定劫数!

青铜鼎突然离地三尺悬浮,鼎内青焰将血雨蒸成猩红雾霭。面具人挥剑斩来的刹那,苏砚清眼底卦象暴涨,丹田处腾起的劫气漩涡催动断剑迸出三寸青芒。剑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对方肋下时,他嗅到焦糊血肉的味道,耳畔龙吟声竟与父亲临终前的叹息重叠。

"劫种...天道果然垂青苏家!"面具人暴退时撞上青铜鼎,玄铁面具裂开缝隙,露出半张布满雷击纹的脸。剩余六道黑影同时扑来,苏砚清却觉浑身经脉如被熔岩灌注,吸入的劫气在奇经八脉中化作剑意。

瓦片在剑气中迸射成卦象,他仿佛看见三千年前先祖挥剑斩劫的身影。当第六具尸体砸在九劫碑前时,青铜鼎轰然炸裂,残片中龙形浮雕突然睁眼,苍老声音裹挟着记忆碎片灌入脑海:"往东...药王谷...找到晚灯......"

最后一滴雨砸碎在螭纹玉佩上,苏砚清踉跄着摸到背面"劫运宫"三个小篆时,祠堂方向传来梁柱断裂的轰鸣。母亲绣着青莲的衣袖在火光中一闪而逝,他握紧发烫的断剑转身,看见晨曦刺破云层,在九劫碑废墟上投下一线天光,宛如未写完的卦象。

劫火吞噬门楣上"劫运同归"匾额的瞬间,苏砚清终于读懂卦象中那一线生机——怀中的半块玉佩突然与东方某处共鸣,而青铜鼎残片正沿着血色卦象指引的方向滚落,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