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的血雾又浓了三分。
阿灰站在“万骨台”顶，脚下是三大魔尊的头骨，被打磨得光滑如玉，反射着血雾的红光。他身披黑色披风，披风下摆还沾着未干的黑血，手里的噬魔刀“嗡嗡”作响，刀身刻着的黑莲纹路正一点点亮起——那是用魔界三大霸主的元神血祭而成的。
台下跪着百名大魔王，个个身披战甲，脸上带着未褪的杀意，却在阿灰的目光扫过时齐齐低头，声音震得魔渊都在发颤：“恭迎魔尊统一魔界！”
三年了。
从魔渊底层斩杀第一只低阶魔物，到夺取噬魔刀，再到与三大魔尊血战三年——阿灰的铠甲换了七套，骨头断了十二次，连噬魔刀都崩了三次缺口。但他终究是赢了，用敌人的骨血铺就了一条通往魔尊之位的路。如今，魔界东部、南部、北部尽归他麾下，只剩西部的“残阳谷”还在负隅顽抗，却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阿灰没说话，只是抬头望向魔渊深处。那里有片终年被黑雾笼罩的禁地，连最凶残的魔物都不敢靠近——那是无天残魂的居所。他知道，这场统一，从头到尾都有双眼睛在看着。
果然，黑雾翻涌，一道虚影从禁地里飘了出来。虚影穿着残破的黑袍，面容模糊，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团跳动的鬼火——正是无天的残魂。他飘到万骨台顶，与阿灰并肩而立，望着台下匍匐的百名大魔王，突然笑了，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不错，有我当年的风采。”
阿灰握着噬魔刀的手紧了紧，没接话。他不喜欢被拿来和任何人比较，尤其是这个只敢躲在禁地里的残魂。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成为第二个无天，而是为了那个在清溪村老槐树下说“我不想当佛”的少年。
无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声里多了几分嘲讽：“怎么？不喜欢听这话？也是，你比我当年更傻——我争魔界，是为了颠覆三界；你争这位置，却只是为了一个……早就忘了你的人。”
阿灰的指尖在噬魔刀的缺口上轻轻划过，那里还留着与北境魔王血战的痕迹。他想起三年前，无天残魂第一次现身，扔给他一本《黑莲魔功》时说的话：“力量才是守住承诺的底气，没有力量，你连他的影子都护不住。”
如今，他有力量了。
“你想做什么？” 无天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虚影往前飘了半尺，那双鬼火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阿灰，“统一了大半魔界，总不会是想守着这魔渊过一辈子吧？”
阿灰终于开口，声音比魔渊的寒冰更冷：“我要去灵山。”
“哦？” 无天的虚影晃了晃，像是有些意外。
“我要踏碎灵山的门。” 阿灰的目光穿透血雾，望向魔界与三界交界的方向，那里有一道无形的结界，隔开了魔气与佛光，“我要让那个取经的人，永远进不了灵山。”
话音落下，台下的大魔王们一片骚动。灵山——那是魔界生灵刻在骨子里的禁忌，是如来的地盘，是佛光最盛的地方。别说踏碎山门，就连靠近结界的魔物，都会被佛光烧成灰烬。
“魔尊三思！” 南境大魔王忍不住抬头，他的左臂是空的，是当年试图冲击结界时被佛光灼断的，“灵山有‘万佛阵’，佛光可净化一切魔气，我们……”
“没什么不可以的。” 阿灰打断他，噬魔刀猛地指向结界方向，刀身的黑莲纹路瞬间亮起，“他欠我的，灵山欠他的，都该还了。”
无天突然笑了，笑得虚影都在发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好一个‘该还了’！可你以为，凭你手里的刀，凭这百名大魔王，就能踏碎灵山？” 他飘到阿灰面前，鬼火般的眼睛几乎要贴到阿灰脸上，“你忘了如来的‘丈六金身’？忘了灵山的‘十八伽蓝阵’？就算你能冲到山门前，也会被佛光碾成飞灰！”
阿灰的指尖泛白，握着噬魔刀的手更紧了。他当然知道灵山的厉害，可他别无选择——那个在清溪村老槐树下对他笑的少年，那个说“阿灰，我不想当佛”的玄奘，不能被灵山的“流程”困成一具行尸。
“你需要的不只是《黑莲魔功》。” 无天的笑声停了，语气突然变得凝重，“你需要一个能对抗灵山法阵的阵法，一个比‘万佛阵’更凶、更狠的阵法。”
阿灰抬眼：“你有？”
“我当然有。” 无天的虚影挺首了些，像是在回忆当年的荣光，“当年我攻灵山时，曾创过一个阵法，以十万天魔为基，以百名魔王为骨，以魔尊的元神为引，可化出‘灭世黑莲’，能吞噬佛光，撕裂结界——这阵法，叫‘黑莲阵’。”
阿灰的瞳孔缩了缩。十万天魔，百名魔王，还要以他的元神为引——这阵法的代价，几乎是赌上整个魔界的根基。
“舍不得？” 无天冷笑，“舍不得，就别想踏碎灵山。”
阿灰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对着台下的百名大魔王高声下令：“传我命令——”
“魔尊！” 百名大魔王齐齐抬头。
“命所有天魔集结，日夜操练‘黑莲阵’！” 阿灰的声音穿透血雾，清晰地传到每个魔物耳中，“命南境魔匠营，打造‘破界魔甲’——用万年玄铁混合魔物的脊骨，必须能抵御佛光灼烧，能穿透三界结界！”
“命北境锻造司，打造‘噬光盾’——盾面刻黑莲纹路，以魔渊毒液淬炼，必须能挡住‘万佛阵’的佛光！”
“残阳谷的叛军，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他的目光扫过西方，那里的血雾最淡，“命西境大魔王三日之内荡平残阳谷，把叛军的元神炼进盾甲里。”
一连串的命令砸下来，台下的大魔王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燃起狂热的战意。他们跟着阿灰打了三年，早就习惯了他的狠厉，更明白——只有跟着这样的魔尊，才能打破魔界被佛光压制的宿命。
“遵魔尊令！” 百名大魔王再次叩首，声音比刚才更响。
无天看着这一幕，虚影里的眼睛闪过一丝赞许：“不错，够狠，够绝。不过，你漏了一件事。”
阿灰回头：“什么？”
“破界魔甲和噬光盾，需要‘魔核火’来锻造。” 无天飘到万骨台边缘，指着魔渊最深处，那里翻滚着暗红色的岩浆，“魔核火在‘焚心渊’底，温度能熔化玄铁，可那里的火灵是当年我封印的，你得自己去取。”
焚心渊——魔界最凶险的地方，连高阶魔物都不敢靠近，据说掉下去的生灵，会被火灵啃噬元神，永世不得超生。
阿灰二话不说，转身就往焚心渊走。黑色的披风在血雾里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
“等等。” 无天突然叫住他，扔过来一枚黑色的珠子，珠子上缠着一缕极淡的黑雾，“这是我的一缕残魂所化，你带在身上，能暂时压制火灵的凶性。” 他顿了顿，声音里难得带了点别的情绪，“别死在里面，我还等着看你踏碎灵山呢。”
阿灰接住珠子，握在手心，那黑雾顺着他的指尖钻进皮肤，带来一阵熟悉的寒意。他没说谢谢，只是纵身一跃，跳进了焚心渊的暗红色岩浆里。
接下来的三个月，魔界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坊。
南境的魔匠营里，上千名魔匠光着膀子，抡着比人还高的锤子，对着通红的玄铁猛砸。玄铁里混着魔物的脊骨，每砸一下，就发出凄厉的惨叫，那是脊骨里残留的怨念在哀嚎。魔匠们的眼睛熬得通红，却没人敢停——魔尊有令，三个月内必须造出一万套破界魔甲，少一套，就用他们的骨头补。
北境的锻造司更热闹。巨大的熔炉里烧着魔渊毒液，百名大魔王轮流往里面注入魔气，炉子里的盾牌渐渐成型，盾面的黑莲纹路越来越清晰，隐隐能听到盾牌里传来叛军的嘶吼——那是他们的元神被炼进盾里的声音。负责锻造的魔王每天都要喝三桶魔血才能撑住，毒液的腐蚀性太强，连他们的魔躯都在一点点溃烂。
而魔渊的平原上，十万天魔正在操练“黑莲阵”。他们穿着简陋的皮甲，手持骨刃，按照阿灰亲自画出的阵图移动。阵法一变，天魔们就化作一朵朵黑色的莲花，莲瓣上是锋利的爪牙；再变，黑莲又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能撞碎坚硬的山岩。可每次变阵，都有天魔因为跟不上节奏被阵法的力量撕碎，血雾里飘着的碎肉越来越多，却没有一只天魔敢停下——阵图旁，阿灰就坐在那里，手里着噬光盾的碎片，谁停，谁就是下一个碎片。
这期间，阿灰去过一次焚心渊。
当他从岩浆里爬出来时，浑身的铠甲都熔化成了铁水，皮肤被烧得焦黑，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但他手里握着一块拳头大的魔核火，像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散发着能熔化一切的热量。他把魔核火扔进南境的熔炉，看着玄铁瞬间熔化成水，看着破界魔甲的纹路亮起更盛的黑光，然后转身走进自己的营帐，三天三夜没出来——魔侍们说，那三天里，营帐里总传来骨头愈合的“咔咔”声，还有压抑的咳嗽声。
无天的残魂偶尔会飘到操练场，看着十万天魔组成的黑莲阵，看着那些正在成型的破界魔甲和噬光盾，脸上的嘲讽渐渐变成了复杂。
“你知道吗？” 他飘到正在检查盾甲的阿灰身边，声音里带了点感慨，“当年我离统一魔界，只差一步。可我没你狠——我舍不得用麾下魔王的元神去炼法器，更舍不得让十万天魔为一个阵法去死。”
阿灰没抬头，只是用噬魔刀轻轻敲了敲噬光盾。盾牌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旁边的魔匠头晕眼花。
“你不是我。” 他淡淡地说，“你要的是三界，我要的……只是一个人。”
无天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看着阿灰的背影，看着他脖颈处那道未愈的伤疤——那是被焚心渊的火灵啃噬留下的，像一朵黑色的莲花。他突然觉得，这道伤疤，比他当年的“无天印”更刺眼，也更……可怜。
三个月期满那天，魔渊的血雾第一次被黑色的光芒驱散。
一万套破界魔甲整齐地摆放在平原上，玄铁打造的甲胄反射着黑光，甲缝里嵌着魔物的脊骨，隐隐有黑色的气流在流动。每套铠甲的胸口都刻着一朵黑莲，那是用残阳谷叛军的元神淬炼而成的，能自动吸收魔气，抵御佛光。
一万面噬光盾立在甲胄旁，盾面的黑莲纹路在魔气的滋养下活了过来，像是真的莲花在缓缓绽放。谁也不敢首视盾面，据说看过的魔匠都疯了——盾里藏着太多的怨念和痛苦，能吞噬人的神智。
而十万天魔，己经能把“黑莲阵”练得炉火纯青。他们站在平原上，只需阿灰一声令下，就能瞬间化作一朵巨大的黑莲，莲心处的魔气浓度，连无天的残魂都觉得心惊。
阿灰穿上了第一套破界魔甲。
玄铁贴合着他的躯体，冰凉的触感压下了焚心渊留下的灼痛。他走到黑莲阵前，举起噬魔刀，刀身的黑莲纹路与阵中的黑莲遥相呼应。
“准备好了吗？” 他问，声音透过魔甲传出来，带着金属的冷硬。
“准备好了！” 十万天魔齐声呐喊，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对血战的渴望。
无天的残魂飘到他身边，第一次用平等的语气说：“灵山的结界，就快碎了。”
阿灰没说话，只是握着噬魔刀的手更紧了。他望向三界交界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穿着白袈裟的身影，正一步步往灵山走。
再等等，玄奘。
我很快就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被“成佛”的枷锁困住。
魔渊的风突然转向，带着破界魔甲的冷意和噬光盾的怨念，朝着灵山的方向吹去。血雾里，那朵由十万天魔组成的黑莲缓缓转动，莲心处，是阿灰从未动摇的执念——
踏碎灵山，守住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