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路渐渐变得崎岖，草木越来越稀疏，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玄奘骑着白马走在最前面，目光落在远处那片突兀的山崖上——崖壁光秃秃的，连一根杂草都没有，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惨白的光，像一截暴露在外的骨头。
“到了。” 玄奘勒住缰绳，抬头看着崖顶那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暗红色的漆写着三个字：无骨崖。
孙悟空凑过来，眯着眼打量着这片山崖，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个圈：“这破地方看着就晦气，师傅，咱来这干啥？”
猪八戒放下担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顺着玄奘的目光看向木牌，突然“嘶”了一声：“俺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 他拍了拍脑袋，颈后的钉耙印记又开始痛，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听过。
沙和尚依旧沉默，只是握紧了降妖宝杖，眼神警惕地扫过崖下的阴影。
玄奘从白马上下来，掸了掸袈裟上的尘土，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多待几日了。”
“多待几日？” 孙悟空皱起眉头，他盯着无骨崖的入口，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来，像是很久以前来过这里，还在这里发过很大的火，可具体是因为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师傅，这地方……我好像真的来过。”
“无论来没来过，终归是要过去的。” 玄奘没回头，只是抬脚朝崖下的小路走去，白色的袈裟在惨白的崖壁映衬下，像一朵漂浮的云。
孙悟空抓了抓耳朵，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他总觉得这无骨崖透着古怪，空气里那股腥气里，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可师傅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什么。
猪八戒赶紧挑起担子跟上，嘴里嘟囔着：“多待几日可不行啊师傅，俺老猪的肚子可经不起饿……”
沙和尚牵着白马，默默跟在最后，目光始终没离开玄奘的背影。
刚走进无骨崖的范围，前方的小路上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个穿着红裙的小姑娘，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盖着一块蓝布，正一蹦一跳地朝他们走来。看到玄奘一行人，小姑娘停下脚步，怯生生地问：“几位长老，你们是从东土来的取经人吗？”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扫，立刻看出了端倪，金箍棒“噌”地一声竖了起来：“呔！哪来的妖精，竟敢在此装神弄鬼！”
小姑娘被吓得后退一步，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长老，我不是妖精，我是这山下人家的女儿，上山来给我爹爹送些吃的……”
“少废话！” 孙悟空正要上前，却被玄奘拦住了。
他以为师傅又要像以前那样念叨“出家人慈悲为怀”，可玄奘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小姑娘一眼，转头对他说：“去打，打死她。”
孙悟空愣住了，手里的金箍棒差点掉在地上：“师傅？您说啥？” 他没听错吧？师傅竟然让他首接打死这个“小姑娘”？
猪八戒也凑了过来，挠着头说：“师傅，这看着就是个普通丫头啊，打不得吧？万一真是送吃的呢……”
玄奘没理会他们，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催促：“去打，打死她。”
孙悟空虽然满肚子疑惑，但师傅的话向来是要听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只是本能地觉得该听）。他咧嘴一笑，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个圈，朝着小姑娘就冲了过去：“妖精！吃俺齐天大圣一棒！”
“啊——” 小姑娘尖叫一声，身体在金箍棒落下的瞬间，化作一团青烟，露出了白骨森森的原形，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金箍棒己经狠狠砸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截白骨瞬间碎裂，青烟也散了大半。
孙悟空收了棒，回头看向玄奘：“师傅，搞定了。”
玄奘“嗯”了一声，抬脚继续往前走：“继续吧。”
孙悟空摸了摸后脑勺，看着地上那堆碎骨，心里更纳闷了。刚才那股熟悉感又涌了上来，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曾在这里打过一个化成小姑娘的妖精，只是那次……师傅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走了没多远，前方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一根拐杖，一步一瘸地走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女儿啊……我的女儿啊……你去哪了……”
看到玄奘一行人，老妇人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拉住玄奘的袈裟：“长老！长老！你见过我的女儿吗？一个穿红裙的丫头，提着个竹篮，上山给她爹爹送吃的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玄奘低头，看着被拉住的袈裟角，指尖无意识地着布料，嘴里轻轻念了一句什么，声音太低，谁也没听清。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老妇人还在哭哭啼啼：“长老，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你看到她了？”
玄奘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流程，对孙悟空喊道：“悟空，上！”
“好嘞！” 孙悟空这次没犹豫，金箍棒一扬就冲了上去。老妇人见状，脸色骤变，瞬间化作一团青烟，露出白骨原形，手里的拐杖也变成了一根白骨鞭，朝着孙悟空抽了过来。
“雕虫小技！” 孙悟空冷笑一声，侧身躲过白骨鞭，金箍棒横扫而出，又是一声脆响：“妖精！吃俺齐天大圣一棒！”
这一次，白骨碎得更彻底，青烟几乎消散殆尽，只剩下几缕残烟在地上打转。
猪八戒看得首咋舌：“猴哥，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孙悟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对付妖精，就得这样！”
玄奘没看他们，只是望着前方的岔路口，像是在等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老头，背着一捆柴，从岔路口走了出来。他看到地上的碎骨和残烟，又看到玄奘一行人，顿时急了，扔下柴捆就冲了过来：“你们是谁？看到我的老婆子和女儿了吗？她们上山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被你们害了？”
孙悟空刚想说话，就听到玄奘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无聊的平淡：“好无聊啊，悟空。”
孙悟空立刻明白了，师傅这是觉得这妖精变来变去没意思了。他扛起金箍棒，大步流星地冲了上去，嘴里喊道：“老妖精！别装了！吃俺齐天大圣一棒！”
老头见状，怒吼一声，全身爆发出浓烈的妖气，化作一具高大的白骨精，手里还握着两根白骨矛，朝着孙悟空刺了过来。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都没用。孙悟空躲过白骨矛，一棒砸在他的天灵盖上，那具高大的白骨瞬间散架，变成了一地碎骨，连青烟都没剩下。
“搞定。” 孙悟空拍了拍手，走回玄奘身边，“师傅，这妖精三番五次变来变去，确实挺无聊的。”
玄奘点点头，抬手指向无骨崖深处：“继续往前吧，有人在等着我们。”
他们沿着小路往里走，越走越暗，周围的崖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发光的骨头，照得路两旁阴森森的。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口挂着一块残破的布幡，上面写着“白骨洞”三个字。
刚走到洞口，山洞里突然吹出一阵阴风，阴风里裹着一股浓烈的妖气，一个穿着白色长袍、面容苍白的女子，从洞里飘了出来。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半边脸，手里握着一根白骨法杖，正是白骨夫人的真身。
她飘到玄奘面前，停下了脚步，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玄奘，语气冰冷：“取经人，你倒是比我想象中……冷静。”
玄奘看着她，像是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你来了。”
白骨夫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把我抓走吧。” 玄奘又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下不仅是白骨夫人，连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都愣住了。
“我抓你干什么？” 白骨夫人下意识地反问，她确实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来拦取经人，可没想好具体要怎么“拦”，更没想过这个和尚会主动让她抓。
玄奘听到这个问题，反而露出了一丝诧异，像是觉得她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不知道为什么抓我？”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你就把我抓走之后，再好好想一想。”
白骨夫人：“……”
她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和尚。一般的凡人看到她早就吓破胆了，就算是有些法力的，也会反抗一下，哪有主动让她抓的？
可命令就是命令，不管这和尚多奇怪，该抓还是得抓。白骨夫人一挥白骨法杖，几道白色的骨链凭空出现，缠向玄奘的手腕和脚踝。
“师傅！” 孙悟空见状，立刻就要上前，却被玄奘喝止了。
“别过来。” 玄奘说，“让她抓。”
骨链缠紧了他的手脚，却没伤到他分毫。白骨夫人看了看孙悟空三人，又看了看毫无反抗的玄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一挥法杖，带着玄奘飘进了山洞。
刚进洞口，玄奘突然回头，朝着洞外的孙悟空喊道：“快去请救兵！快去请救兵来救我！”
孙悟空彻底懵了，挠着头说：“师傅，这妖精我一棒就能打死，为啥要请救兵啊？”
猪八戒也附和道：“就是啊师傅，俺老猪的钉耙也不是吃素的，这妖精看着不经打！”
沙和尚虽然没说话，但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们的说法。
山洞里传来玄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去！”
孙悟空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行吧行吧，师傅说啥就是啥。” 他转头对猪八戒和沙和尚说，“你们在这守着，俺去去就回。” 说完，一个筋斗翻上云端，朝着天庭的方向飞去。
猪八戒和沙和尚守在洞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
没过多久，孙悟空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金甲的天兵天将，为首的是托塔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
“就是这里了！” 孙悟空指着白骨洞，“妖精把我师傅抓里面了！”
李天王点点头，对天兵天将们下令：“拿下妖精，救出取经人！”
天兵天将们立刻冲进山洞，里面很快传来打斗声和白骨夫人的尖叫。没过一会儿，打斗声停了，天兵天将们拖着一堆碎骨走了出来，白骨夫人己经被打得尸骨无存。
玄奘也跟着走了出来，他的袈裟依旧整洁，好像刚才被抓的不是他。
看到李天王，他立刻合十行礼，语气恭敬：“感谢天王搭救，感谢搭救。贫僧这就告辞了，有缘下次再见。”
李天王愣了一下，这取经人也太……干脆了？一般人被救了，总得问问缘由，或者多客套几句吧？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玄奘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
玄奘转身，对孙悟空说：“悟空，牵马。”
又对猪八戒说：“八戒，挑担。”
最后对沙和尚说：“悟净，跟上。”
说完，他率先朝着无骨崖外走去，白色的袈裟在阴森的崖壁间移动，像一道突兀的光。
孙悟空赶紧牵过白马，跟上玄奘，小声问：“师傅，这就走了？不用跟天王再说几句？”
玄奘“嗯”了一声，没回头：“不必了，该走了。”
猪八戒挑着担子，凑到孙悟空身边，压低声音说：“猴哥，俺咋觉得师傅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从进无骨崖开始，就跟演戏似的……”
孙悟空摸了摸下巴，看着前面玄奘的背影，若有所思：“你还别说，俺也觉得……师傅好像揣着一本剧本，咱们照着演就行。”
沙和尚跟在最后，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玄奘袈裟的手指上——那里正是上一世阿灰补过的地方，此刻在白骨洞透出的微光下，针脚似乎比平时更清晰了些。
走出无骨崖时，孙悟空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惨白的山崖，心里那股“来过这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甚至隐约记得，很久以前，他在这里因为打妖精，被师傅念了紧箍咒，疼得死去活来……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了。
只能摇摇头，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玄奘的背影。
西行的路还很长，下一个“劫数”，还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