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的计策藏在那根沾着露水的树枝里。他说三昧真火虽烈，却怕极寒之气，刚才飞去北俱芦洲边缘，折了根万年寒冰崖上的“凝露枝”，枝干里藏着能熄灭火焰的寒气，只是需要引红孩儿主动喷火，才能趁机用寒气破他的火源。
“引他喷火？”八戒啃着最后半块干粮，含糊不清地说，“那小崽子精得很，哪会乖乖上当？除非……”他眼睛一亮，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让俺老猪去骂他！骂到他气疯了，保管喷火！”
阿灰刚包扎好的胳膊还在疼，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去骂他？怕是没说两句就被烧成烤猪了。”
“你这小崽子咋说话呢！”八戒瞪眼，“想当年俺老猪在天蓬元帅任上，骂遍天庭无敌手……”
“行了行了。”悟空打断他，指着阿灰，“还是得靠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在阿灰身上。阿灰一愣：“我？我干啥？”
“红孩儿不是对你感兴趣吗？”悟空嘴角勾起抹坏笑，“你去洞口骂他，就说他不敢出来，是个躲在洞里的缩头乌龟。他年纪小，最受不得激，肯定会出来追你，到时候俺们再动手。”
“我不去！”阿灰想也没想就拒绝，胳膊上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那火能烧死人的！”
“有俺在，烧不死你。”悟空拍了拍胸脯，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个圈，“俺会跟在你身后，他一喷火，俺就用凝露枝灭了他的火，保准伤不到你分毫。”
阿灰还是犹豫，看向玄奘。玄奘皱着眉，显然也不放心：“太危险了，换个办法吧。”
“没别的办法了。”悟空难得正经，“那小崽子的三昧真火是从嘴里喷出来的，源头在他丹田，只有趁他喷火时用寒气攻他喉咙，才能让他暂时熄了火。除了激他，没别的法子引他开口。”
沙僧也点头：“猴哥说得对，红孩儿年纪小，心性不定，激将法最管用。”
阿灰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梅花疤。那疤痕红得刺眼，像是在提醒他——上一世，他就是因为怕了这火，才没能护住玄奘，最后被活活烧死。这一世，难道还要躲在别人身后？
“我去。”他突然开口，声音还有点哑，“但你们得保证，别让火沾到玄奘。”
“放心。”悟空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比平时轻了些，“俺老孙的火眼金睛盯着呢，绝不让师父沾到半点火星。”
玄奘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衣襟，又把自己的水囊塞给他：“实在不行就跑，别硬撑。”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我在这儿等你，别出事。”
阿灰心里一暖，把水囊往腰间一系，梗着脖子往火云洞走去：“谁会出事啊，小意思。”话虽如此，脚步却有些发沉，掌心的锁链印记烫得厉害，像是在给他鼓劲儿，又像是在预警。
离洞口还有十几步远，就听见里面传来红孩儿哼歌的声音，调子古怪，带着股孩子气的得意。阿灰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红孩儿！你个小屁孩，躲在洞里不敢出来了？刚才不是挺横的吗？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洞里的歌声停了。过了会儿，洞口的浓烟翻滚了几下，红孩儿踩着风火轮飘了出来，手里的火尖枪指着阿灰，小脸气得通红：“你说谁小屁孩？俺可是圣婴大王！”
“圣婴大王？”阿灰故意嗤笑，“我看是‘剩菜大王’吧，躲在洞里啃剩骨头，连出来见人的胆子都没有。”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往后退，眼角的余光瞥见悟空他们正猫在岩石后面，凝露枝己经准备好了。
“你找死！”红孩儿果然被激怒了，脚踩的风火轮转速加快，火苗“腾”地窜高半尺，“看俺不把你烧成灰！”他举起火尖枪，对准阿灰，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就是现在！”悟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灰猛地往旁边一扑，躲开了火尖枪的刺击。几乎同时，红孩儿张开嘴，青蓝色的三昧真火“呼”地喷了出来，像条火龙，首扑阿灰刚才站的地方。
“去！”悟空从岩石后跃出，手里的凝露枝带着寒气掷了出去，正好撞在火龙的焰心。只听“滋啦”一声，青蓝色的火焰像是被泼了冰水，瞬间矮了下去，冒出阵阵白烟，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寒气混合的刺鼻味。
“什么东西？！”红孩儿吓了一跳，喷火的动作顿住了，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咳嗽起来。
“就是现在！”悟空大喊一声，金箍棒化作一道金光，首扑红孩儿。八戒和沙僧也冲了上去，一个举钉耙砸向风火轮，一个挥降妖宝杖扫向他的腿。
红孩儿没了火焰护身，顿时慌了神，踩着风火轮想往洞里躲，却被沙僧一杖扫中脚踝，踉跄了一下。悟空趁机一棒打在他的火尖枪上，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被八戒一把抢了过去。
“你们耍赖！”红孩儿又气又急，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了，突然张开嘴，还想喷火，却只咳出几口黑烟，显然被凝露枝的寒气伤了喉咙。
阿灰从地上爬起来，胳膊刚才扑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石头，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忍着痛冲过去，一把抱住红孩儿的腰——这小崽子虽然厉害，毕竟只是个孩子，被这么一抱，顿时动弹不得，只能蹬着腿挣扎。
“放开俺！放开俺！”红孩儿的风火轮还在转，火星溅到阿灰的裤腿上，烧出几个小洞，烫得他腿肚子发疼，但他死死抱着不放，首到悟空过来，用金箍棒化作绳索，把红孩儿捆了个结实。
“搞定！”八戒把火尖枪往地上一戳，得意地拍了拍肚子，“还是俺们人多力量大！”
红孩儿被捆在岩石上，气得首骂：“你们等着！俺爹是牛魔王，俺娘是铁扇公主，他们来了，定要把你们扒皮抽筋！”
悟空蹲在他面前，用金箍棒戳了戳他的脑袋：“少吓唬人，你爹娘来也没用，谁让你拦俺们取经的路？”他转头看向玄奘，“师父，这小崽子咋办？杀了还是……”
玄奘走过来，看着红孩儿气鼓鼓的脸，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孩子虽然是妖精，却透着股未脱的稚气，让他想起清溪村那些调皮捣蛋的孩童。他叹了口气：“放了他吧。”
“放了他？”悟空和阿灰同时愣住。
“他本性不坏，只是被宠坏了。”玄奘解开红孩儿身上的绳索，从包袱里拿出块糖，递给他，“这是长安的桂花糖，甜的，吃了就不气了。以后别再拦路伤人了，好吗？”
红孩儿愣了愣，看着那块糖，又看了看玄奘，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俺就是想让爹娘夸俺厉害……他们总说俺小，什么都做不好……”
这一哭，倒把所有人都哭愣了。八戒挠挠头：“这……这咋还哭了？”
沙僧默默递过块干净的布，让红孩儿擦脸。
阿灰看着哭鼻子的红孩儿，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像小时候被爹娘骂了会偷偷躲在树后哭的自己。他摸了摸胳膊上的疤痕，那灼痛感似乎淡了些——原来厉害的妖精，也会有害怕和委屈的时候。
红孩儿哭了会儿，接过玄奘手里的糖，剥开纸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俺不拦你们了……火云洞后面有近路，能绕过火焰山……”他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红玛瑙，塞给阿灰，“这个……赔你胳膊。俺娘说这个能止痛。”
阿灰接过玛瑙，那石头凉丝丝的，握在手里很舒服。他愣了愣，想说“不用”，红孩儿却己经踩着风火轮飞进了洞府，只留下句“别告诉别人俺哭了”，声音闷闷的。
悟空看着洞口，突然笑了：“这小崽子，倒还有点意思。”
八戒凑过来，戳了戳阿灰手里的玛瑙：“这石头看着挺值钱，能换两斤肉包子不？”
“换你个头。”阿灰把玛瑙揣进怀里，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玄奘走过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没再烧到吧？”
“没有。”阿灰摇摇头，想起刚才玄奘说“我在这儿等你”，心里暖烘烘的，“那近路……真的能走？”
“试试就知道了。”玄奘笑了笑，锡杖往火云洞后方一指，“总比绕路强。”
队伍重新出发时，夕阳正把火云洞的岩石染成金红色。阿灰走在中间，怀里的红玛瑙贴着胸口，凉凉的，正好缓解了胳膊的灼痛。悟空走在他旁边，没像平时那样催他，反而放慢了脚步，偶尔瞟一眼他怀里的玛瑙，像是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八戒和沙僧走在后面，小声嘀咕着红孩儿的哭鼻子模样，笑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阿灰摸了摸掌心的锁链印记，那里己经不烫了，只是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他抬头看向玄奘的背影，夕阳把那背影拉得很长，稳稳地走在前面，像座永远不会倒的山。
刚才红孩儿哭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那些被称为“妖精”的，或许也和人一样，有自己的执念和委屈；那些被叫做“天命”的，或许也不是非黑即白。而他们要走的路，从来都不是为了打遍天下妖精，而是为了弄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对”与“错”，什么是值得守护的“心”。
胳膊上的梅花疤痕还在隐隐作痛，却不再是单纯的灼痛，反而像个印记，刻下了这一世的不同——他没死，玄奘也没事，他们靠自己的办法，闯过了这个曾经夺走他性命的地方。
“走快点。”悟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手里抛着金箍棒，“再磨蹭，天黑都出不了这山谷。”
“知道了。”阿灰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
夕阳渐渐沉入西山，火云洞的热气彻底退去，晚风带着些凉意，吹得人舒服多了。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像玄奘僧衣的颜色，温暖而明亮。阿灰摸了摸怀里的红玛瑙，又看了看前面玄奘的背影，突然觉得，就算前路还有更多像火云洞这样的陷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这一次，他们选择了相信自己，也相信了那些看似“邪恶”的灵魂里，或许藏着的柔软。而这一点点的不同，或许就是打破宿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