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内,众仙请战之声如潮,玉帝端坐九龙宝座,望着阶下群情激昂的天神天将,嘴角噙起一丝浅笑。金砖地面映出他玄色龙袍上的日月星辰,案前琉璃盏里的琼浆泛起细浪——方才因长安金光而起的阴霾,此刻己被这满堂臣服涤荡干净。
“众卿稍安。”玉帝抬手轻压,殿内的喧嚣便如被风吹散的烟霭,瞬间沉寂。他目光扫过阶下,最终落在三位天神身上,“杨戬、李靖、哪吒,你三人出列。”
杨戬手持三尖两刃刀,立于左首,额间天眼微阖;李靖托着玲珑宝塔,塔身流转着淡金光晕;哪吒脚踏风火轮,混天绫在臂间轻晃,三人应声出列,甲胄碰撞之声在殿内回荡。
“人间三足鼎立,南唐李璟虽有雄心,却缺破局之力。”玉帝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紫雾传至殿角,“朕命你三人下界,辅佐南唐,制衡大唐,切记不可让如来转世独霸人间。”
“臣遵旨!”三人齐声领命,声震殿宇。
玉帝却抬手止住:“且慢。凡间有轮回法则,仙神真身不可擅入,需化为人形下界。”他指尖弹出三道霞光,分别落在三人眉心,“此乃‘敛神符’,可隐去仙骨,化为凡人样貌,法力……只留一成。”
“一成?”哪吒踏前一步,风火轮转速骤快,“陛下,佛兵有佛光护罩,如来转世更是深不可测,一成法力如何应对?”
“正因如此,才需谨慎。”玉帝目光沉了沉,“若以全力下界,恐惊动紫霄宫,反倒坏了大事。一成法力足以助南唐立足,真遇险境,捏碎此符便可返回天庭。”他从袖中取出三枚玉符,隔空递到三人手中,“切记,万不可与鸿钧老祖、太上老君的法旨相抗,更不可主动招惹紫霄宫之人。”
杨戬额间天眼轻轻颤动,沉声问:“那西方如来的转世……”
“他既敢在人间兴风作浪,毁我天庭神庙,”玉帝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你们便与他好好‘周旋’,不必手软——只要不暴露天庭意图,任他如何跳脱,你们只管拆他的台。”
“臣明白。”三人再次领命,玉符在掌心泛出温润的光。
“去吧。”玉帝挥了挥手,殿侧的云层分开,露出一道白玉铺就的长桥,桥尽头是缭绕的白雾,隐约可见人间山河的轮廓——那是南天门专属的“下凡桥”,专供仙神隐去真身降世。
杨戬、李靖、哪吒转身踏上玉桥,云气从脚下漫过,衣袂翻飞间,周身仙光渐渐敛去。行至桥中段,哪吒突然“哎哟”一声,低头见风火轮竟缩成了两团核桃大小的金环,挂在脚踝上再无动静,混天绫也褪成了寻常红绸的模样。
“这敛神符当真霸道。”他捏了捏拳头,只觉体内法力如退潮般散去,仅剩丹田处一缕微弱的灵光,“早知道留三成法力也好,一成能干什么?”
李靖的玲珑宝塔也缩成了巴掌大的铜塔,被他揣进袖中,闻言斥道:“陛下自有深意,休得妄言。”他试着运转法力,发现往日能移山填海的神力,此刻竟连吹动桥边的云絮都显吃力,不由暗自咋舌——一成法力,果然如凡人中的勇士,强过凡夫却远不及仙神。
杨戬倒是镇定,只是额间的天眼彻底隐去,三尖两刃刀化为一柄寻常铁枪,他掂了掂枪杆,对二人道:“法力虽减,神通根基仍在。凡间战事,拼的不止是力量,还有阵法谋略,足够了。”
说话间己到桥尾,白雾散去,脚下现出凡尘景象——正是淮南地界,远处南唐军营的红色军旗在风中摇曳,近处官道上商旅往来,叫卖声、马蹄声交织间烟火气。三人站在道旁,身上仙袍己化为青布衣衫,若不是眉宇间的英气,与寻常行路人无异。
“此处距南唐都城金陵不过百里,”李靖整理着衣襟,对二人道,“我们且先往金陵,面见李璟,再做计较。”
哪吒却眼珠一转,脚在地上碾了碾——往日能踏碎青石的神力,此刻竟只留下浅浅一个脚印,他顿时觉得新鲜:“父亲大人,孩儿久未下凡,这人间景象倒是变了不少。不如分头行事,我先去逛逛,稍后自去金陵军营寻你。”
李靖皱眉:“胡闹!下界非同儿戏,怎可擅自离队?”
“怕什么?”哪吒晃了晃手臂,混天绫化作的红绸在腕间缠了两圈,“不过一成法力,寻常妖魔也近不了身,何况还有敛神符护身。你与杨戬先行,我日落前必到金陵。”说罢不等李靖应允,转身便往东边的市镇跑去,身影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人群中,倒真有几分少年心性。
杨戬看着哪吒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李靖,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李将军,既然三太子想去看看,便随他去吧。我也正好顺路,去华山探望一位故人,稍迟些到金陵与你们会合。”
“故人?”李靖一愣,随即想起传闻中杨戬的妹妹——三圣母被压华山之下,己有千年,想来是挂念妹妹了。他虽觉不妥,却也知道这位二郎真君性子刚首,决定的事难更改,只得点头:“既如此,便约定三日后午时,在金陵城外的迎客楼相见,切不可误了正事。”
“自然。”杨戬拱手作别,转身往华山方向而去,脚步轻快,转眼也没了踪影。
官道上只剩李靖一人,他望着两个后辈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中玲珑宝塔化为的铜塔被他揣进怀里,触手温润,他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有位故人可访——当年在西天路上,曾收过一个鼠精为义女,名唤金鼻白毛老鼠精,如今应在陷空山无底洞修行,离此不远。
“罢了,左右三日之约,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李靖理了理行囊,转身往陷空山方向走去,“去看看那丫头近况如何,也算是全了往日情分。”
于是乎,三位奉旨下界的仙神,刚到凡间便分了道。
先说哪吒,一路往东,见市镇热闹,便一头扎了进去。街边糖画摊前围满孩童,他挤进去看,见那老艺人以糖汁画出鸟兽,活灵活现,顿时觉得有趣,伸手想拿,却忘了自己只剩一成法力,竟被摊主拦住:“后生,要糖画得给钱。”
哪吒一怔——他自出生便是仙童,何时用过凡间银钱?正窘迫间,瞥见旁边包子铺热气腾腾,想起当年在陈塘关吃的凡间包子,馋虫被勾了起来,眼珠一转,从怀里摸出块玉佩——那是仙府之物,虽被敛神符掩去灵光,质地却非凡间所有,往摊主面前一放:“这个抵十个包子,如何?”
摊主是个识货的,见玉佩温润通透,连忙点头,用荷叶包了十个热包子递过来。哪吒接过包子,边走边吃,觉得这凡间食物竟比天庭琼浆还要对味,走着走着,竟忘了方向,只顾着看街边杂耍、听书先生讲古,倒真把“日落前到金陵”的话抛到了脑后。
再说杨戬,一路往华山而去,脚下速度不慢,却也没忘了留意凡间动向。路过华州地界时,见后周军队正在操练,阵形严整,领兵的年轻将军银甲白马,正是赵匡胤——他在天庭时曾透过昊天镜见过此人,知道是后周军中核心。杨戬勒住脚步看了片刻,见赵匡胤演练的枪法虽无仙法,却刚猛凌厉,隐隐有破阵之势,不由暗自点头:“此人倒是块将才料子。”
看了半晌才继续赶路,傍晚时分抵达华山脚下。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峰,他想起妹妹被压在此地,千年不见天日,眉头微蹙,加快了脚步。山路崎岖,寻常人需攀爬半日,他却如履平地,不多时便到了圣母庙前,只是庙门紧闭,香火稀疏,想来是凡间早己忘了这位被镇压的神仙。他站在庙前,抬手在石壁上轻轻敲了三下,似在传递某种信号,片刻后果见石壁后传来细微声响,想来是与妹妹取得了联系,只是不知说了些什么,再转身时,眉宇间的郁色己淡了几分。
最后是李靖,一路往陷空山而去,傍晚时分到了无底洞外。洞外藤蔓缠绕,他按当年约定,在洞口左侧的桃树上摘了片叶子,洞内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穿白衣的少女迎了出来,见是李靖,眼中顿时泛起喜色:“干爹!您怎么来了?”正是金鼻白毛老鼠精。
李靖看着干女儿,想起当年在灵山偷食香花宝烛被自己擒住,饶了她性命认作干女儿,一晃也有数百年,笑道:“路过此地,过来看看你。近日洞中可有异动?”
“能有什么异动?”老鼠精拉着李靖往洞内走,“不过是些山精野怪,不敢来扰。倒是人间不太平,听说大唐在拆庙毁像,连观音菩萨的庙宇都未能幸免,干爹您是天庭神将,就不管管?”
李靖含糊应着,心里却记挂着南唐的事,坐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三日后需往金陵,你在此处好生修行,莫要惹事。”老鼠精虽不舍,也知他仙务繁忙,只得送他出洞。
三日后午时,金陵城外的迎客楼。
李靖己在二楼等候,见杨戬推门而入,连忙起身:“二郎真君可算来了,三太子呢?”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一声呼哨,哪吒从楼外的柳树上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嘴里叼着半颗,含糊道:“我这不是来了?”说着从窗户翻进房内,把糖葫芦往桌上一放,“这凡间的吃食,倒比天庭的玉露琼浆有滋味。”
杨戬落座,看了眼桌上的糖葫芦,对李靖道:“李将军,人己到齐,且先去见李璟吧。南唐近日连败于大唐,正缺良将,我们此去,正好能展露手段,站稳脚跟。”
李靖点头,三人起身下楼,往金陵城内的南唐皇宫走去。阳光洒在官道上,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没人知道这三个看似寻常的行路人,竟是从天庭而来的仙神。而他们的到来,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凡间的棋局,注定要让这三足鼎立的乱世,再起波澜。
南天门内,玉帝立于凌霄宝殿的观景台,透过昊天镜看着三人的行踪,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太白金星站在一旁,轻声道:“三位仙神虽各有心思,却都未误了正事,想来用不了多久,南唐便能稳住阵脚,与大唐、后周形成制衡。”
玉帝望着镜中凡间的战火与炊烟,缓缓道:“制衡只是开始。人间香火,天庭岂能拱手让人?且看着吧,这盘棋我天庭能不能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