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内的凌霄宝殿，终年缭绕着紫雾，金砖铺就的地面倒映着二十八星宿的虚影。玉帝端坐在九龙宝座上，手指轻叩扶手，案前的琉璃盏里，琼浆泛起的涟漪突然凝固——千里之外的人间，长安上空那道冲天的金光，连南天门的结界都被震得微微发颤。
“何事惊扰天庭？”玉帝的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的仙音骤然停歇。
千里眼手搭凉棚，眉头紧锁：“回陛下，人间长安城内，突现数十丈高的大日如来像，金光扫过之处，后周、南唐两军死伤惨重，己连夜退军。”
“大日如来？”玉帝微微前倾身体，案上的昊天镜突然自行亮起，镜面浮现出长安城的景象——那尊鎏金佛像悬在半空，飞天虚影环绕，城楼下的小皇帝正仰头合十，龙袍上的佛经纹路与佛像的金光隐隐呼应。
“西方佛祖怎会现身人间？”太白金星拄着拂尘上前，雪白的长须无风自动，“灵山与天庭素有盟约，凡干预人间之事，需提前通报，此事……”
他的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风铃声，值守的仙官捧着一卷祥云匆匆而入：“启禀陛下，人间各州府急报——大唐境内的城隍庙、土地庙、乃至观音堂，皆被佛兵拆毁，神像尽焚，尽数换为大日如来像。”
“放肆！”站在班首的托塔李天王猛地顿足，塔铃发出刺耳的脆响，“我天庭香火供奉，岂能容他佛染指？”
玉帝未言，只是抬手示意昊天镜再转。镜面光影流转，浮现出人间的景象：洛阳的关圣庙被佛兵凿开神像头颅，里面的金心被掏出掷于地上；苏州的观音堂被泼上煤油焚烧，尼姑们被拖拽着游街，佛兵高呼“唯大日如来为真佛”；最触目惊心的是终南山的老君观，三清塑像被推倒砸碎，道童们被按在地上，强迫他们对着新立的大日如来像磕头。
“这不是显圣。”太白金星的拂尘扫过镜面，光影定格在小皇帝的脸上，“这是在人间立威，断我天庭香火。”
玉帝的指尖在扶手上划出浅痕，琉璃盏里的琼浆突然化为冰碴。他执掌三界以来，虽与西天偶有摩擦，却从未见过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如来身为西方佛祖，竟纵容转世的人间帝王砸毁天庭神庙，这己不是“显圣”，而是宣战。
“太白，”玉帝的声音带着寒意，“你可知这大日如来为何突然现身人间？那大唐小皇帝，究竟是何来历？”
太白金星上前一步，拂尘指向昊天镜：“陛下，可借昊天镜回溯根源，一看便知。”
玉帝颔首。太白金星取出一枚玉符，掷向镜面。昊天镜骤然爆发出万道霞光，光影倒转，回溯到十六年前的长安皇宫——产房内红光冲天，一个婴儿呱呱坠地，眉心竟有淡淡的卍字印记；再往前推，灵山之上，如来金身破碎的瞬间，一缕魂核冲破云层，坠入轮回通道，沿途的地藏王菩萨以佛元护其周全……
“是如来转世！”千里眼失声惊呼，“那小皇帝竟是如来的转世之身！”
凌霄宝殿内一片哗然。众仙交头接耳，神色各异——西方佛祖转世为人间帝王，这等事亘古未有，更何况他还在人间大肆兴佛，砸毁天庭神庙，其心昭然若揭。
“怪不得敢如此放肆！”赤脚大仙踏碎脚下的云团，怒声道，“他是想把人间变成西天的附庸，独吞世间香火！我等仙神的供奉，岂容他一人独享？”
“何止是独享！”巨灵神瓮声瓮气地接话，“他连观音菩萨的庙宇都敢拆，分明是没把三界规矩放在眼里！陛下，臣请命下界，掀了他的长安佛国！”
众仙纷纷附和，凌霄宝殿内的怒声几乎要掀翻殿顶的琉璃瓦。玉帝抬手压了压，目光扫过群仙：“如来此举，蹊跷得很。他身为西天佛祖，若要兴佛，大可光明正大地与天庭商议，何必转世人间，行此诡道？”
太白金星轻抚长须，低声道：“陛下明鉴，依老臣看，此事或许与紫霄宫有关。”
“紫霄宫？”玉帝皱眉，“鸿钧老祖与太上老君向来不问三界琐事，怎会牵涉其中？”
“老臣也只是猜测。”太白金星的声音压得更低，“当年灵山遭袭，如来金身破碎，此事蹊跷得很，三界之内，能伤他金身者寥寥无几……若说与紫霄宫无关，臣实难相信。”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殿内的躁动。众仙想起鸿钧老祖的威严，皆沉默不语——那位老祖居于紫霄宫，俯瞰三界亿万载，若此事真是他的授意，天庭贸然插手，恐怕会引火烧身。
“无论如何，”玉帝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如来转世人间，砸毁我天庭神庙，断我等香火，此事绝不能姑息。太白，速将此事拟成文书，送往紫霄宫与八景宫，报与鸿钧老祖和太上老君知晓。”
“陛下圣明。”太白金星躬身应道。
“且慢。”玉帝突然叫住他，目光在殿内扫过，“若此事真是鸿钧老祖的意思，我等通报之后，他未必会干预……届时，难道眼睁睁看着如来独霸人间？”
这话问得众仙哑口无言。赤脚大仙急道：“陛下，纵使有鸿钧老祖授意，也不能让他如此嚣张！我等仙神的香火被断，长此以往，神力衰退，三界秩序何在？”
众仙再次附和，纷纷请命下界。玉帝看着群情激愤的众神，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似在权衡利弊。
就在此时，太白金星悄然走到玉帝身边，低声道：“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如来转世人间，兴佛毁庙，固然是挑衅天庭，可未必不是机会。”太白金星的声音压得极低，“人间香火最是驳杂，若能借此机会让天庭势力介入，分润一半香火，岂不是美事？”
玉帝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鸿钧老祖若有意让如来搅动人间，我等硬阻怕是不妥。”太白金星微微一笑，“但可派仙神下界，扶持一方势力，与大唐抗衡——既不得罪紫霄宫，又能在人间分得香火，岂不两全？”
玉帝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如来想独吞人间香火，我偏要让他分一杯羹出来。”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殿内的众神：“人间己成三足鼎立之势，南唐李璟素有向道之心，若扶持于他，正好可制衡大唐……众卿之中，谁愿领命下界，助南唐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片请缨之声。
“臣愿往！”托塔李天王上前一步，宝塔在手中流转金光，“臣与哪吒孩儿同去，定能助南唐稳住局势！”
“还有末将！”二郎真君杨戬出列，三尖两刃刀在身侧嗡鸣，“臣愿带梅山六圣下界，保南唐不失！”
众仙踊跃请战，凌霄宝殿内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玉帝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来想在人间兴风作浪，那就让他看看，天庭的手段，未必比西天差。
“好。”玉帝朗声道，“便命李靖、杨戬、哪吒三人，各带三成法力下界，化名辅佐南唐。切记，不可暴露真身，只需助李璟制衡大唐，待时机成熟，再图香火之事。”
“遵旨！”三人齐声领命，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玉帝叫住他们，目光深邃，“若遇鸿钧老祖或太上老君的法旨，不必请示，先退避三舍——紫霄宫那位，不是我等能招惹的。”
三人对视一眼，再次躬身领命，转身踏出凌霄宝殿，化作三道流光，往人间界坠去。
殿外的紫雾渐渐散去，昊天镜上的人间景象仍在流转——长安城的大日如来像己隐去，小皇帝正站在万寺图纸前，指点着工匠们加快进度，城楼下的佛兵正押解着一批新的“叛逆”，往刑场走去。
玉帝望着镜面，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太白金星走上前，低声道：“陛下，如此安排，既给了紫霄宫面子，又能在人间分一杯羹，想来不会有错。”
“但愿如此。”玉帝的目光望向紫霄宫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深不可测，“就怕……这盘棋，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南天门的钟声响起，传遍三界。人间的战火尚未平息，天庭的势力己悄然介入，而紫霄宫内的那位老祖，正透过云雾，看着这一切，闭着眼，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