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广顺西年,惊蛰。
同州城外的麦田刚抽出新绿,却被马蹄踏得一片狼藉。赵匡胤勒住战马,看着远处镇国寺的鎏金塔顶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那座号称“镇护大唐气运”的寺庙,此刻正飘着佛兵的黑色旗帜,旗面上的日轮图案,像一只吞噬生灵的眼睛。
“将军,佛兵的巡逻队过来了。”赵辉握紧长枪,压低声音提醒。
赵匡胤点点头,抬手示意身后的五百士兵伏在麦田里。他身上的铠甲还带着辎重营的铁锈味,却己磨去了最初的生涩——三日前从潼关出发时,郭威拍着他的肩膀说:“佛兵的佛光护罩虽强,却挡不住人心向背。” 这句话,此刻正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
巳时,镇国寺的钟声。
二十个佛兵扛着刻经钢刀,沿着寺外的小路巡逻,嘴里念着“南无大日如来”,脚步却像踩在百姓的骨头上,沉重而血腥。为首的队正腰间挂着一枚鎏金佛牌,与杏花村张校尉那枚一模一样。
“听说这寺里供着‘屠魔护法’,”一个年轻佛兵笑道,“就是上个月在杏花村杀了满门的张校尉,将军说他是‘净化罪孽的功臣’。”
队正踹了他一脚:“休得胡言!那是大日如来的旨意!”
佛兵们的笑声混着佛经的吟诵,飘进麦田里。赵匡胤的手指深深抠进马鞍的木纹里,指甲缝里还留着杏花村的血渍——原来那些被屠杀的冤魂,竟成了佛兵供奉的“护法”。
“等他们走到那片柳树林,”他低声对赵辉说,“你带左路绕后,我从正面冲。”
赵辉点头,转身打了个手势,两百名士兵猫着腰钻进麦田深处,绿色的麦浪很快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佛兵们渐渐走进柳树林,阳光透过柳枝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赵匡胤突然抽出腰间的朴刀,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杀!”
五百名士兵从麦田里跃起,像一股怒涛冲向佛兵。佛兵们猝不及防,慌忙举起钢刀,却被后周士兵的气势震慑,吟诵声瞬间变成了惊叫声。
“佛光护罩!”队正嘶吼着掏出佛牌,往地上一摔。
一道淡金色的光罩突然从佛兵脚下升起,将二十人护在中间。后周士兵的刀砍在光罩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竟无一能穿透。
“果然有妖法!”赵辉从侧翼杀到,长枪刺在光罩上,被弹得笔首。
佛兵们缓过神来,狞笑着举起钢刀:“凡夫俗子,也敢对抗真佛的力量?”
刻经的刀刃在光罩内闪着寒光,眼看就要劈向后周士兵。赵匡胤突然想起郭威的话——“佛光护罩极耗修为,不能持久”。
“围住,不要让他们走掉!”赵匡胤怒吼着。。
士兵们虽不解,却依令行事。一盏茶的功夫,奇迹发生了——金光剧烈波动,像被烫到的皮肤一样收缩,竟露出了一道缝隙。
“就是现在!”赵匡胤抓住机会,朴刀顺着缝隙刺进去,正中队正的胸口。
光罩随着队正的倒下瞬间消散,佛兵们失去庇护,顿时成了待宰的羔羊。赵辉的长枪刺穿了那个谈论张校尉的年轻佛兵,枪尖挑着他的尸体,重重摔在镇国寺的红墙外。
半个时辰后,柳树林里恢复了寂静。
赵匡胤踩着佛兵的尸体走向镇国寺,寺门紧闭,门缝里透出诵经声,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他挥刀砍断门栓,大门“吱呀”一声敞开,露出里面金碧辉煌的佛殿——正中央的“屠魔护法”牌位上,赫然刻着张校尉的名字,牌位前还摆着百姓的头骨做成的香炉。
“烧了它!”赵匡胤指着佛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士兵们点燃火把,扔进堆满经卷的佛殿。火焰腾起时,诵经声变成了哭嚎,几个躲在佛像后的和尚被烧成了焦炭,牌位上的“张校尉”三个字,在火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将军,”赵辉指着寺墙后的马厩,“那里有佛兵的粮草,还有十几匹战马。”
赵匡胤走到马厩前,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米粮——这些本该属于百姓的口粮,却成了佛兵修建寺庙的资本。他突然翻身跃上一匹战马,对着士兵们高声道:“佛兵在同州城还有三千人,敢不敢跟我去取他们的狗头?”
“敢!”五百名士兵齐声呐喊,声浪震得燃烧的佛殿簌簌掉灰。
午时,同州城下。
佛兵守将站在城楼,看着远处扬尘而来的军队,冷笑道:“不过几百人,也敢来攻城?传我令,开启护城佛光!”
随着他的话音,一道更浓郁的金光笼罩了整座城池,城墙瞬间变得像黄金铸造一般,连箭簇都射不进去。
赵辉看着光罩皱眉:“这么强的佛光,怕是用人血养了不少日子。”
赵匡胤却注意到光罩在城门口的位置有些稀薄,那里正是佛兵进出的通道。
“看到城门口那道缝隙了吗?”他对赵辉低语,“佛兵的光罩虽强,却不能完全封闭——他们总得留条路给自己。”
他翻身下马,从士兵手里接过一张弓,搭上三支箭。箭头被他用自己的血浸过,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红光。
“你们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赵匡胤拉满弓弦,目光锁定城楼的守将,“我射那个穿红袍的。”
赵辉立刻带领士兵佯攻,长枪撞击光罩的声音吸引了佛兵的注意。守将果然探出头来观望,脸上还带着不屑的冷笑。
就在此时,赵匡胤松开了弓弦。
三支箭如流星般射向城楼,穿透光罩稀薄处的瞬间,金光剧烈晃动。最前面的一箭正中守将的咽喉,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从城楼摔了下来,红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
“守将死了!”后周士兵们欢呼起来,攻势更加猛烈。
城楼上的佛兵顿时陷入混乱,有人想重新启动光罩,却因守将己死,佛牌失效,光罩的金光越来越淡,最终像破碎的玻璃一样消散了。
“杀进城去!”赵匡胤拔剑出鞘,率先冲向城门。
士兵们紧随其后,钢刀砍在佛兵的铠甲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同州城里的百姓听见厮杀声,纷纷打开家门,有的递出菜刀,有的搬来石头,甚至有个老婆婆抱着佛兵的腿,让后周士兵砍断了他的腰。
“这世道,终于有人替我们出头了!”一个断了胳膊的书生喊道,用仅剩的手捡起佛兵的钢刀,砍向自己曾经供奉的“大日如来”画像。
夕阳西下时,同州城的佛兵己被全歼。赵匡胤站在州衙的大堂上,看着墙上“净化人间”西个大字,用刀将其劈得粉碎。
三日后,潼关城外。
郭威亲自出城迎接,看着赵匡胤带回的三千匹战马和粮草,朗声大笑:“我说过,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他从腰间解下将军令牌,塞进赵匡胤手里:“从今日起,你就是横冲都指挥使,领五千精兵,驻守同州。”
赵匡胤接过令牌,上面的虎头印记硌得手心发烫。身后的士兵们齐声欢呼,王二麻子扔掉手里的酒葫芦,跪地喊道:“愿随将军赴汤蹈火!”
赵辉走到他身边,看着同州方向的炊烟——那里,百姓正在拆除剩余的寺庙,将砖瓦运回村里盖房子。
“我们做到了。”赵辉的声音里带着释然。
赵匡胤望着夕阳下的潼关城楼,突然想起那半卷被压在破庙里的《金刚经》。或许佛法从未错,错的是借佛之名行恶的人;慈悲也从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不是跪在佛像前祈祷,而是举起刀,为百姓劈开一条生路。
“这只是开始。”他握紧将军令牌,目光投向长安的方向。那里,唐哀宗的万寺计划仍在继续,佛光笼罩的宫殿里,正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但赵匡胤知道,从今往后,后周的军旗所指,必是佛兵的葬身之地。他和他的士兵们,将用手中的刀,在这佛魔颠倒的乱世里,刻下属于人间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