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归乡投军

2025-08-23 3780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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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周广顺三年,腊月十五。

潼关外的风雪终于停了,一轮惨白的日头挂在天上,照得官道上的积雪晃眼。赵匡胤把怀里的婴儿递给路边茅屋的老婆婆时,孩子还在熟睡,小脸被冻得通红,睫毛上结着细碎的冰晶。

“这孩子爹娘没了,”赵匡胤从行囊里掏出最后一块碎银,塞进老婆婆手里,“求您多照看些,等开春我们回来接他。”

老婆婆攥着银子的手首哆嗦,看着婴儿棉袄上沾着的血迹,眼圈一下子红了:“后生放心,我老婆子虽穷,一口米汤还是能匀给他的。只是……这世道,你们回来时,我未必还在啊。”

赵辉往马背上捆着刚买的干粮,闻言回头道:“婆婆放心,我们投军去,就是为了让这世道好起来。”

“投军?”老婆婆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是去投郭威将军?听说他的兵不抢百姓,还帮着打佛兵呢!”

赵匡胤没说话,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茅屋的窗户,转身翻身上马。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响声,像在为这乱世敲着丧钟。

申时,潼关城门。

守城的后周士兵穿着粗布铠甲,手里的长枪擦得发亮,枪尖上还沾着没化的冰碴。见赵匡胤和赵辉牵着马走来,为首的队正举起长枪拦住:“通关文牒?”

赵辉掏出父亲赵弘殷写的书信,双手递过去:“我们是滑州赵弘殷的儿子,特来投奔郭将军。”

队正展开书信,借着城门洞的微光看了半晌,又打量着两人腰间的刻经钢刀——这刀是佛兵的制式,寻常百姓绝不会有。他眉头一皱,突然厉声道:“你们是佛兵细作?”

赵匡胤按住腰间的刀,沉声道:“这刀是杀佛兵得的,不信可去杏花村查——三天前,我们在那里杀了张校尉一队佛兵。”

“杏花村?”队正脸色微变,旁边的士兵也窃窃私语起来。昨日有流民逃到潼关,说杏花村被佛兵屠了,却不知是这两个后生下的手。

队正盯着赵匡胤腰间的刀看了片刻,突然收起长枪:“郭将军有令,凡能杀佛兵者,不论出身皆可入营。跟我来吧,先去见参军。”

穿过城门洞时,赵匡胤看见城墙根下坐着十几个流民,都在啃着冻硬的窝头。其中一个少年抬头看他,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像极了杏花村那个被护在母亲怀里的婴儿。

他握紧了缰绳,掌心的老茧磨得马鞍发烫——这乱世,光靠两个人的刀,救不了这么多孩子。

酉时,潼关军营。

郭威的中军大帐外,竖着一杆黑色的“郭”字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帐内,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正对着沙盘皱眉,他穿着寻常的棕色战袍,腰间别着一把朴刀,若不是肩上的虎头印记,看起来和普通老兵没什么两样。

“将军,人带来了。”队正掀开帐帘。

郭威抬头,目光落在赵匡胤腰间的刻经钢刀上,突然笑了:“佛兵的刀,怎么到了你手里?”

“杀了佛兵,自然就有了。”赵匡胤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末将赵匡胤,愿投将军麾下,斩尽佛兵,还百姓一个清明世道。”

郭威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又看了看旁边的赵辉——虽面带稚气,腰杆却挺得笔首。他突然从沙盘旁拿起一块令牌,扔了过去:“去辎重营报道,从伙夫做起。”

赵辉愣住了,刚想争辩,却被赵匡胤按住了胳膊。

“谢将军。”赵匡胤捡起令牌,转身就要走。

“慢着。”郭威突然开口,指着他腰间的刀,“佛兵的刀上刻着佛经,你带着不觉得扎眼?”

赵匡胤解下钢刀,往地上一扔,“哐当”一声脆响:“从今往后,只认将军的令,不认佛兵的经。”

郭威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旁边的参军低声道:“将军,这赵家小子是将门之后,让他去辎重营……”

“将门之后?”郭威拿起那把刻经钢刀,用手指弹了弹刀刃,“在我这里,佛兵的刀能杀人,伙夫的刀也能——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亥时,辎重营的窝棚。

十几个士兵挤在一个漏风的窝棚里,地上铺着干草,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马粪味。赵匡胤和赵辉刚铺好自己的草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就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

“新来的?”老兵往嘴里灌了口酒,“看你们细皮嫩肉的,怕是熬不过三天。”

赵辉刚想反驳,却见赵匡胤拿起旁边的砍刀,往木墩上的冻肉砍去——刀钝得厉害,砍了三下才切开一道缝。

“这刀还没我家菜刀快。”赵辉皱眉道。

“佛兵的刀快,可砍的是百姓。”赵匡胤把肉切成小块,声音平静,“这刀再钝,砍的是该砍的人。”

老兵眼睛一亮,把酒葫芦递过来:“有点意思。我叫王二麻子,打佛兵那会儿断了根手指,才来辎重营。你们为啥投军?”

“杀佛兵。”赵匡胤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烈酒灼烧着喉咙,却让心里的寒意散了些。

“杀佛兵?”王二麻子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去年有个书生,也说要杀佛兵,结果第一次见血就吓尿了,第二天就跑了。”

他指了指窝棚外巡逻的士兵:“看见没?那边有一半是逃过来的百姓,都是被佛兵逼得家破人亡的——想杀佛兵,光有血性不够,得有命扛住他们的佛光。”

“佛光?”赵辉想起渭水河滩佛兵的“佛光护罩”,忍不住问,“那东西真能挡刀箭?”

王二麻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狗屁佛光!就是礼佛司弄的妖法,用百姓的血汗养出来的!去年在徐州,我们一个队的兄弟,就是被那破光罩困住,活活被佛兵烧死的。”

窝棚里突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赵匡胤看着手里的酒葫芦,突然想起杏花村那个年轻妇人——她用身体挡住了钢刀,却挡不住佛兵的屠刀,就像这佛光护罩,挡住的不是杀戮,而是人间最后一点慈悲。

“总有办法破的。”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窝棚里所有失去家人的士兵。

三日后,清晨的操场。

郭威突然亲临辎重营,看着士兵们操练。轮到赵匡胤时,他手里的长枪突然被一阵风吹偏,枪尖擦着木桩滑了过去。

“用力!”郭威的声音在操场响起,“连枪都握不稳,还想杀佛兵?”

赵匡胤咬紧牙关,猛地挺枪刺出,枪尖深深扎进木桩,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还差不多。”郭威走上前,拔出他的枪,“知道佛兵为什么厉害吗?因为他们信‘大日如来’能保佑,所以不怕死。”

他把枪递回去,目光扫过所有士兵:“可你们得记住,能保佑你们的,不是佛,是手里的枪,是身边的兄弟!”

士兵们齐声呐喊,声浪震得天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赵匡胤握着枪杆,突然明白郭威让他从伙夫做起的用意——在这乱世,慈悲要藏在心里,锋芒要露在枪尖。

午后,郭威的中军大帐。

参军拿着一份军报匆匆进来:“将军,长安方向的佛兵有异动,说是要往同州增兵。”

郭威展开军报,上面画着佛兵的行军路线,密密麻麻的箭头首指后周边境。他突然抬头道:“去辎重营把赵匡胤叫来。”

赵匡胤走进大帐时,正看见郭威在沙盘上标注佛兵的营地。

“知道同州吗?”郭威指着沙盘上的一个黑点。

“知道,离杏花村不远。”赵匡胤的心猛地一沉。

“佛兵要在同州建一座‘镇国寺’,”郭威拿起一支红笔,在黑点上画了个圈,“说是要供奉‘屠魔护法’,其实就是把屠杀百姓的佛兵牌位供进去。”

赵匡胤的拳头瞬间握紧,指节发白。

“我给你五百人,”郭威放下红笔,目光锐利如刀,“去毁掉那座寺庙,能做到吗?”

赵辉在旁边急道:“将军,五百人太少了!同州的佛兵有三千……”

“够了。”赵匡胤突然开口,声音坚定,“末将保证,三日之内,定让镇国寺化为灰烬。”

郭威看着他眼里燃烧的火焰,想起三天前那个扔掉刻经钢刀的少年,缓缓点头:“我给你一道令牌,可调遣沿途的驿站车马。记住,佛兵的佛光护罩怕污秽之物,尤其是……人血。”

赵匡胤接过令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帐。赵辉赶紧跟上去,低声道:“真要带五百人去?太冒险了!”

“冒险也得去。”赵匡胤的声音在寒风里格外清晰,“那座寺庙供奉的不是护法,是百姓的冤魂——我们不去,谁去给他们报仇?”

两人穿过军营的校场,士兵们正在擦拭武器,阳光照在刀刃上,闪着冰冷的光。远处的潼关城门下,又有新的流民涌进来,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正对着后周的军旗磕头,像在祈祷,又像在告别。

赵匡胤握紧了手里的令牌,突然想起离开茅屋时,老婆婆说的话:“后生,这世道苦,可只要还有你们这样的人,就总有盼头。”

他翻身上马,赵辉也紧随其后。五百名士兵早己列队等候,手里的长枪在阳光下如林而立。

“出发!”

马蹄声踏碎了校场的积雪,朝着同州的方向疾驰而去。赵匡胤回头望了一眼潼关的城楼,郭威正站在城楼上,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高大。

他知道,这一去,不仅是为了毁掉一座寺庙,更是为了在这佛魔颠倒的乱世里,劈开一条通往清明的血路。

而这条路的起点,就在他握紧长枪的手心里,在身后五百名士兵的脚步声里,在所有被佛兵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的期盼里。

风卷起他的战袍,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属于赵匡胤的时代,属于那些放下佛经、拿起刀枪的英雄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