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动,也没问它想干啥。血这东西,自己会走路的时候,多半是别人在牵线。我只把右手食指伸进嘴里,咬出一滴混着蛊浆的唾液,滴在血线上。它猛地一颤,扭了个首角,往屋里那张瘸腿桌子底下钻。
桌子底下有块松动的青砖,掀开是烛九阴教我挖的暗格,里面塞着半截断剑。我把血线引到剑刃上,低声念:“路引魂归路,血走阴中阴。”
倒着说话真费劲,但有效。
血线在剑锋上铺开,慢慢拼成个“井”字。我认得这纹路——执法堂地牢第七间,关过三个嘴硬的外门弟子,出来时眼珠都让墨无涯泡进福尔马林里当标本了。
我用指甲把血线刮进指尖,顺手从袖底摸出一撮辣椒粉,抹在手腕内侧。火辣辣的疼,但比被血线反向追踪强。这玩意儿现在是我保命三宝之一,比掌门亲笔符还管用。墨无涯那张笑脸底下藏着条烂舌头,一碰辣的就肿成猪嘴,连判官笔都握不稳。
我坐到床上,腰后的肉粉色带子轻轻蹭了我一下。
“别闹。”我拍了拍它,“待会儿还有活儿。”
它不动了,但我知道它在听。噬灵蚓皇现在缩得比腰带宽不了多少,连草环都拟成了灰布破洞的形状,穿在外袍底下,连执法堂那俩搜身的蠢货都没起疑。他们哪懂,这玩意儿昨晚吞了半座剑山的残灵,现在打个嗝都能震塌藏书阁。
我闭眼,内视经脉。
胃袋深处,一团漆黑的卵静静沉着,外层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膜——逆息蛊卵,昨夜种下的。它不吸灵力,专吃死气,只要我一声令下,十息之内能把百丈内的灵脉炸成废渣。执法堂要是再敢来要我的血,我不介意请他们喝碗“灵脉汤”。
可现在,我得让它更稳一点。
我掀开外袍,露出肋骨第三根岔口。那儿有块肉垫似的凸起,是噬灵蚓皇盘成的窝,底下压着我真正的阵心血。我轻轻按了按,它动了动,没醒。
安全。
我刚要起身,胃里突然一抽。
不是佛性,是蛊皇在回应什么。
我立刻摸向后颈,指尖渗出一丝蛊丝,顺着经脉探进去。三秒后,我松了口气——是柳蝉衣的针气还在。她昨晚扎的那两针,本意是封住我“蛊化血块”,结果反倒成了蛊皇的遮灵罩。针气混着胃液,把灵压裹得严严实实,连天道之眼都照不出破绽。
我咧嘴笑了。
三姐啊三姐,你要是知道你亲手给我盖的“遮羞布”底下藏着条九头怪,怕是要拿银针把我缝进棺材。
我起身走到窗边,雨还在下,砸得屋顶噼啪响。我故意没关窗,让雨水顺着屋檐灌进来,湿透了半边身子。寒气一激,我咳了两声,嗓子里泛腥。这不是装的——佛性又在撞经脉,像有把钝刀在刮骨头。
可我得让它看起来是伤,不是修。
所以我咳得更大声了,还顺手把袖口的辣椒粉蹭进鼻孔。一时间眼泪鼻涕齐飞,活像个被雨淋傻的乞丐。
果然,不到半盏茶,门外传来脚步声。
“楚昭然!你又抽什么风?”
柳蝉衣一脚踹开门,手里拎着针囊,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三姐……”我靠在墙上,抖着手抹了把脸,“胃……又烧起来了……”
她冷眼一扫:“上次你说胃烧,结果半夜偷吃烧鸡,肠子都快炸了。”
“这次真不是!”我急了,张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你看,血都出来了!”
她眯眼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掀我衣服,手首接按在我肚皮上。
我屏住呼吸。
她指尖一动,灵力探进去。三秒,五秒,十秒……她皱眉:“脏是脏了点,但没破。”
我弱弱道:“能不能……再扎一针?镇镇……火气。”
她冷笑:“你还想扎?上回扎完你半夜翻墙去厨房,油锅都舔了。”
“那是意外!”我喊冤,“我梦游!”
她没理我,抬手就是一针扎进我肩井。
我闷哼一声,没躲。
针尖入肉的瞬间,我腰后的蚓皇顺着经脉滑进胃袋,又被她第二针的灵力封在入口,伪装成一块“陈年血垢”。这招我练过三次,一次比一次顺。
她收针,甩手:“行了,死不了。明天大比抽签,你要是还这副鬼样子,我就把你塞进药炉当柴烧。”
“不敢不敢。”我点头哈腰,“我一定活蹦乱跳去抽签。”
她走了,门被甩得震天响。
我坐在地上,等雷声一响,立刻咬破舌尖,用血在掌心画了个倒三角。
烛九阴的声音从断剑里冒出来,倒着说:“**息逆卵息逆,活死人回魂**。”
我抹了把脸,把血涂在蚓皇头顶的草环上,低声念那串倒语口诀。
三遍之后,蛊卵猛地一颤,外层膜又厚了一分。成了,这玩意儿现在能扛住金丹期的神识扫荡。
我站起身,走到桌前,从暗格里摸出一张黄符纸,用指尖蘸血,在上面画了个微型噬魂阵。阵心是个“听”字,倒着写。
我把符纸贴在草环内侧,低声说:“去。”
下一秒,我后颈一麻——远程感应通了。
花倾城那根食人藤蔓,现在正听我的。
昨夜她收下蛊粉瓶时,指尖微颤了一下,那是双面引子入蛊的反应。我早算准了,她越是心狠手辣,越容易忽略这种细微的生理变化。现在,她每动一次藤蔓,我腰后的蚓皇就轻轻一缩,像在点头。
她要是敢在大比上对我出手,我不介意让她当众跳个藤蔓舞,顺便把墨无涯的底牌也抖出来。
我盘坐在屋顶,任暴雨冲刷。
雷云压顶,正适合藏气息。我默念倒语心法,把佛性冲击一点点导入蛊卵封印层。每痛一次,卵就凝实一分。到最后,我疼得嘴角抽搐,却笑了。
“来啊……”我对着执法堂方向咧嘴,“比谁更会装。”
雨越下越大。
我忽然察觉腰带一紧。
蚓皇在动。
它感应到了什么。
我低头,看见袖口又渗出一滴血,落在瓦片上,凝成细线,往东南方向指。
东南——执法堂红灯亮过的地方。
我抹去血线,把辣椒粉拍进经脉。
行了,我知道你在盯我。
但你不知道——
我的蛊,己经爬进你的梦里。
我站起身,往屋里走。
刚抬脚,胃里突然一抽。
蚓皇在抖。
它不是怕,是兴奋。
我停下,摸了摸草环。
环上那张符纸,正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