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裂缝里那滴血还没落地,我就把它抹进了袖口。血是温的,不像刚渗出来的,倒像是被人捂热了才放进去的。我可没兴趣当谁的传话筒,尤其是写字不署名的那种。
但我得用这个“心”字。
我回到毒草园的时候,花倾城己经蹲在那株食人花旁边啃指甲了。她指甲缝里全是蓝紫色的毒浆,那是我昨天故意喂给花的。她抬头看我,眼神跟刀子似的:“你迟了三刻,再不来,我就把你那块破骨牌扔进粪坑。”
我从怀里掏出复刻的密信,往她面前一拍:“先看这个,再扔不迟。”
信纸一展开,几只蛊虫从纸面爬出来,把字一句句念出来,声音像老头咳嗽。花倾城听完,嘴角抽了抽:“他们让我背锅?哈,我爹当年就是被执法堂用‘勾结外门’的罪名抽魂炼魄的。”
“现在轮到我了。”我接上话,“他们想用我的蛊痕嫁祸玄丹门,再借他们之手除我,顺便挑起两派大战——这盘棋,下得比赵日天打喷嚏还响。”
她冷笑:“所以你找我?就因为我爹是万毒窟的老东西?”
“不。”我摇头,“是因为你簪子里那根藤蔓,跟执法堂密柜里那半片干渣,是同一片山头长的。你们早有往来,只是现在,他们想甩了你。”
她猛地站起身,食人花跟着抖,藤蔓啪地抽在石桌上,裂了道缝。她盯着我看了三息,忽然笑了:“行啊,楚昭然,你这怂包脸底下,藏的真是把毒刀。”
“谢谢夸奖。”我拱手,“接下来,咱们得让他们自己把刀递上来。”
空寂来得悄无声息,像块发霉的抹布突然出现在墙角。他手里拎着个破竹篮,里面装着三块桂花糕,一块少了一角,两块完整。
“施主。”他把少了一角的那块递给我,“你欠我的。”
我接过,咬了一口。甜得发苦,馅里混了雷音寺的灰。我咽下去,说:“你既然来了,就别装扫地僧了。你每个月偷我桂花糕,其实是为了收集我的口水炼舍利子吧?”
他眼皮都没眨:“舍利子要诚心,你的眼泪更好。可惜你哭不出来。”
“可惜你问多了。”我拍拍手,把纸信摊开,“执法堂要嫁祸玄丹门,用的是‘蛊痕’证据。我要他们自己信——我真去过。”
花倾城眯眼:“灵血辨主阵你破不了。”
“我不破。”我掏出青铜骨牌,指尖一划,血顺着“心”字流进去。骨牌微微震,表面浮出一道残阵纹,跟我在密信里画的玄丹门祭坛阵图,差了七道线,但共鸣频率一模一样。
“这不是钥匙。”我说,“是回音。”
我转头喊:“老蚯蚓!”
噬灵蚓皇从我腰上滑下来,头顶草环歪了,一脸“你终于想起我”的委屈。我把沾了我血的草环塞它嘴里:“吃下去,吐在毒草园东角。”
它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吞了。五分钟后,它趴在泥地上,尾巴一圈圈画,黏液拉出一道道带蛊息的痕迹,跟人走过的脚印一模一样。
“完美。”我拍它脑袋,“下次吐慢点,别跟拉稀似的。”
花倾城吹响骸骨笛,三具尸傀从地里爬出来,穿的都是外门杂役服,脚上还沾着执法堂后厨的灰。我让它们沿着蛊迹走,走到玄丹门边界就趴下,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符纸——正是执法堂私印的边角料。
“空寂。”我转头,“你明天扫到玄丹门那边,顺手‘发现’他们,再‘好心’上报。”
他点头,把剩下两块桂花糕塞进袖子:“施主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这次,你把地狱搬出门了。”
“客气。”我笑,“记得,上报时说‘疑似楚某人所为’,语气要犹豫,最好结巴两下。”
他走了。花倾城也转身要走,我叫住她:“你真信我不会反手把你交给执法堂?”
她回头,笑得像刚嗑了醉相思:“你要是那种人,五岁那年就不会在乱葬岗拼阵图自救,而是首接投奔合欢宗当小妾了。”
我咧嘴:“我宁可当赵日天的炉鼎。”
她走了。毒草园只剩我和一条胖蚯蚓。
“现在。”我摸出辣椒粉、腐墨膏,还有噬灵蚓皇昨天放的灰雾凝成的黑块,“三息迷尘,开工。”
我把三样东西碾碎混匀,灰雾遇辣粉炸出一股呛味,像烧焦的臭鸡蛋。我捏着鼻子,把它搓成三粒小丸,塞进三个空药瓶,标签写“净脉丹补剂”,字迹模仿执法堂药房的歪斜体。
“老蚯蚓。”我拍它,“你去后厨,把这三瓶混进今日补给,给三个轮值最勤、话最少的弟子。”
它扭了扭,表示不满。
“怎么?”我挑眉,“嫌脏?你昨天还啃过掌门的洗脚水。”
它一哆嗦,滑走了。
半夜,我蹲在执法堂后墙的下水道口,手里捏着一根细线,连着噬灵蚓皇尾尖。它己经钻进去了,正沿着排水沟往弟子寝房爬。
一个时辰后,线动了三下。
成了。
三名弟子脚心被刺,梦呓蛊二代种下。这种蛊不说话,只在人睡熟时让舌头自动抖,吐出几个字,像梦话,但每一句都是我提前设好的口令。
比如:“首座今晚见玄丹门人。”
比如:“骨牌在楚某人手里。”
比如:“血阵,每年都用,峰主知情。”
这些话会在三天内陆续从他们嘴里冒出来,听起来像胡言乱语,但只要有人刻意去听,就会串成一条线。
我收线,拍拍手。
这时候,噬灵蚓皇突然扭头,冲我吐了口灰雾,雾里浮出三个模糊人影——正是那三名被种蛊的弟子,他们躺在床上,脚心有红点,正缓缓扩散。
我笑了。
这可不是逃命了。
这是反咬。
我刚要走,腰间一沉,噬灵蚓皇滑回来,把脑袋搁我肩上,尾巴卷着个小布包。
我打开一看,是半块桂花糕,上面用糖霜画了个笑脸。
我认得这手艺。
空寂那老贼秃,居然给我回礼了。
我咬了一口,甜得发腻。
远处执法堂钟楼敲了三响。
我抹了抹嘴,把布包塞回蚯蚓嘴里:“下次让他画个哭脸,应应景。”
我转身要走,噬灵蚓皇突然不动了。
它头朝执法堂方向,身体绷首,肉粉色的皮一寸寸发亮。
它又要咬人了。
不是脚心。
是喉咙。
我停下。
它缓缓抬头,嘴张开,露出一圈细密的齿,像锯子。
我听见自己说:
“去吧。”
它弹射而出,像条肉色长鞭,贴着墙根滑进执法堂侧门。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桂花糕。
糖霜的笑脸被我拇指蹭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