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退那一步,脚跟踩到的不是泥,是某种还在搏动的肉膜。
噬灵蚓皇缠在腰上,绷得像根烧红的铁条,灰雾喷出来不是为了掩护,是它在发抖。烛九阴在断剑里倒着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人来了,三道脚印,不是你的。”
我低头看石碑背面那行字:“若见心骨牌,速毁之,勿启门,佛劫非人,乃天之刑。”
操。
这哪是警告,这是广告。
谁留的?那老头?还是我背后那个金身虚影?它留下脚印,是为了让我以为自己动过,还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我来过?
没时间想了。
我把青铜骨牌塞进灰袍夹层,袍子破洞在左肋下,正好能卡住牌角。顺手从袖口抖出一把毒粉,抹在牌面,封住气息。这粉是柳蝉衣调的,叫“死人味”,闻着像棺材板开了二十年,蛊虫都不啃。
指尖咬破,在掌心画敛息蛊纹。血刚流出来,就被皮肤下的蛊虫吸走一圈,纹路成形时泛着青灰。
烛九阴突然静了两息。
我知道意思——追兵近了。
我贴着岩壁滑出去,灰雾还在喷,但方向变了,往低处流,像水。噬灵蚓皇放了个屁,不大,刚好够遮住我挪动的影子。三步之后,我拐进一条毒藤缠绕的窄缝,藤蔓上有刺,扎进我胳膊也不疼——早被毒麻木了。
走出半里,天光微亮。
后山小径本该没人,现在却多了七处暗哨。我趴在一丛断肠草后,含了三枚果核在嘴里,牙一咬,咔咔响。
瞳孔转竖。
视野立马变了,绿得发腥。空气中飘着几缕淡红灵息,像是被人撒过辣椒粉的鼻血,顺着风往执法堂方向飘。
我顺着那味儿爬。
爬到第三处暗哨,是个石亭,亭角挂着面“巡天镜”,镜面蒙着层油膜,照出来的人影都像被泡过尸水。我摸出半块赵日天送的“清洁符”残片,贴在脸上,符纸自带火云宗灵压,能骗过低阶法器。
果然,镜面晃了晃,没反应。
我绕到亭后,见个执法弟子正打盹,腰间佩刀歪了,露出后颈一块皮。
我伸手,轻轻一摸。
指尖滑过皮肤的瞬间,三枚“梦呓蛊”钻进去,快得像蚊子叮。
三息后,他打了个哆嗦,嘴自动张开:
“……首座有令,楚某人若现踪,即刻上报,不得交手……疑似与万毒窟勾结,欲嫁祸玄丹门。”
我缩回手,差点笑出声。
嫁祸?我连万毒窟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但“玄丹门”三个字让我心里一沉。
上个月他们刚送来三车灵药,说是结盟贺礼。结果柳蝉衣验出来,一半是毒草冒充的。她没拆穿,只说:“人家送礼,咱们收着,毒药炖汤,正好补身子。”
现在看来,人家不是要结盟,是要开战。
而我,是他们选的导火索。
我摸出最后一枚果核,啃了两口,吐在亭柱上。核里藏的“醉相思”粉慢慢渗出来,混着唾液,在木头上画了个笑脸。
等那弟子醒来,会发现自己说了梦话,还会发现柱子上多了个诡异笑脸。
我不信他能睡安稳。
离开石亭,我绕到执法堂后厨。
这里我熟,去年给柳蝉衣送“假死药”时来过。厨房门口堆着几筐菜,送菜的杂役正排队登记。我混进去,把赵日天剩下的清洁符全贴身上,冒充火云宗仆役。
守门的执法弟子扫了我一眼,鼻子皱了皱:“你身上……怎么一股死人味?”
我低头闻了闻袖子:“哦,昨天抬过一具,还没换衣。”
他挥手让我进。
夜里,我潜入文书房。
门上有“血融阵”,墨无涯的血能融掉非法阵法,连符箓靠近都会自燃。我从怀里掏出一小罐“腐墨膏”——柳蝉衣的杰作,抹在指尖,像涂了层黑油。
手伸过去,阵纹没反应。
我松了口气,摸进密柜。柜子上锁,锁眼是个人脸形状,得滴血才能开。我早有准备,从牙缝里抠出一粒“替血丸”,塞进锁孔,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一堆密信,大多烧了,只剩一封没烧完的,纸角焦黑,内容却清楚:
“……令楚昭然现身时,放其‘误入’玄丹门祭坛,留蛊痕,引其围剿。事成,精血归堂。”
我盯着“蛊痕”俩字,差点把纸捏碎。
我用蛊?我什么时候去过玄丹门?
除非……他们打算伪造。
比如,在我睡着时,用我的血画个阵;或者,抓个替身,种上我的蛊虫,让他去“作案”。
我翻到信末尾,盖着墨无涯的私印,一条蛇缠着判官笔,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楚某人,你师父的阵,我也看得见。”
我手指一僵。
他怎么知道?
每年祭天,青玉峰主用我的血画阵,这事只有他和我清楚。
除非……他亲眼见过。
或者,有人告诉他。
我脑子里闪过几个名字:掌门?长老?还是……柳蝉衣?
不可能。她要是叛徒,早把我炖了。
我把信铺平,用蛊皮复刻了一遍,原信放回柜子,锁好。
临走前,我顺手在柜底摸了摸,抠出半片干枯的藤蔓——是花倾城常用的食人藤残渣。
执法堂和万毒窟,果然有勾结。
我退出厨房,回到青玉峰外。
夜风刮过破袍,腰间的噬灵蚓皇突然抖了下。
我摸出一把辣椒粉,撒在它头上。
它缩了缩,灰雾喷得更密。
我凑近它耳朵——如果它有耳朵的话——低声说:
“下次,别光喷雾。”
它不动了。
我继续说:
“给我咬人。”
它缓缓扭头,肉粉色的身体一寸寸绷紧,头顶草环晃了晃。
我知道它听懂了。
我转身往毒草园走,路过一块青石,停下。
石头表面有道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硬抠出来的。
我蹲下,摸了摸。
是“心”字。
最后一笔,左拐的死弯。
跟我那块骨牌上的“心”字,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划痕,忽然明白——
这不是标记。
是警告。
有人在我之前来过,看过石碑,也见过骨牌,最后留下了这个。
可他是谁?
为什么不用真名,只留个“心”字?
我正要起身,腰间噬灵蚓皇猛地一颤。
它从腰上滑下来半截,头朝向执法堂方向,嘴巴张开,露出一圈细密的齿。
它要咬人了。
我抬脚往前走。
一步,两步。
第三步落下时,我听见背后青石“咔”地裂了道缝。
裂缝里,渗出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