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砸在脑门上,我连眼皮都没眨。那股劲儿像是铁锤敲铜钟,震得颅骨嗡嗡响,可魂儿稳得很,半点没晃。
红痣烫得要裂开,血从细缝里渗出来,顺着眉骨往下爬。我任它流,一滴一滴,滴到鼻尖,再啪嗒掉在青砖上。
掌门的手指停在半空,碎魂钉悬着,离我天灵盖三寸。
他眼神变了。不是疑惑,是杀意。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常人被炼心,轻则抽得神志不清,重则当场魂散。可我这脑袋,跟铁锅炖豆腐似的,纹丝不动。
“你……”他开口,声音压得低,“魂体不纯。”
我脑袋一垂,肩膀抖起来,像是吓破了胆。其实是在调动蛊王母体,把那股痛感全引到右掌心。指尖一热,掌心血符开始发烫。
“弟子……弟子冤枉啊!”我猛地抬头,嗓门带着哭腔,眼泪没流出来,但眼眶红得滴血,那是蛊虫在挤压泪腺,逼出两颗淡红血珠,“弟子只是个废物,哪敢动什么手脚!”
他眯眼盯着我,碎魂钉又往前送了半寸。
我知道,再拖下去,他就要换招了。
得动手。
我掌心一翻,血符炸开,断剑在腰间轻震,烛九阴的倒影瞬间接上。一道虚影从剑尖投出去,浮在殿中半空——林无涯站在毒沼边,执法长老从暗处走出,两人低声密谈,手势比划着峰主令的形状。
“弟子在毒沼亲眼看见的!”我嚎得更大声,“林师兄说……说只要除掉峰主,长老会就全听他的!他……他还要换掉掌门!”
虚影晃了晃,正好演到林无涯拱手,执法长老递出一枚玉符。
掌门瞳孔一缩。
我知道他信了七分。不是因为影子多真——这种灵识残影,高阶阵法都能伪造。但他信的是时机。
林无涯最近动作太密。前日私自调走三队巡山弟子,昨日又以清查为名进了藏书阁三层。掌门早有疑心,只差个由头。
我这颗炮灰,正好撞上来。
我趁他凝神看影,袖口一抖,黑血顺着指尖滑出,正巧蹭到那点哑脉藤的残粉。血粉一混,灵波立刻乱了,忽高忽低,像是人在说谎时被戳破的呼吸。
掌门眼角一抽。
这反应,我知道奏效了。哑脉藤能压制灵力,也能干扰灵识波动。混上我的毒血,能模拟出“被迫招供”的生理信号——心跳加速、灵压紊乱、神魂震颤,全套。
“你还听见什么?”他声音冷了。
我抖得更厉害,像是扛不住压力,又像是怕得要死:“弟子……弟子还听见……‘青玉峰主己老,留着只会碍事’……还有……‘只要楚昭然闭嘴,没人知道那天的事’……”
我顿了顿,咬牙,像是下定决心:“师尊……若您不信……弟子愿立心魔誓!”
我抬起手,掌心朝天,血痕横七竖八。
心魔誓不是随便能立的。一旦说谎,心魔反噬,轻则疯癫,重则爆体。我敢提,就是摆出“我宁死也不骗你”的架势。
掌门盯着我,碎魂钉缓缓收回。
我知道,他动摇了。
不是信我,是信他的判断。他宁愿信一个外门废物临死反咬,也不愿信自己亲手提拔的执法长老和亲传弟子联手欺上。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突然,我眼角一抽,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整个人往后缩,手指哆嗦着指向殿外长廊:“那……那不是执法长老吗?他……他怎会在此?!”
掌门猛地回头。
空荡荡的廊下,一道人影掠过柱子,袍角翻飞,正是执法长老的制式黑金边。
他皱眉,再看时,影子己消失。
可那一瞬,足够了。
那影子是我半个时辰前布的。孤云廊第九根柱子后,我留了三枚蛊卵,用蚓皇的浊气养着,能模拟人形移动。刚才那一晃,是我在掌心掐了引蛊诀,让它动了一下。
真假难辨,但足够让他起疑。
殿内安静下来。
掌门坐回主位,佛珠一转,九宫锁灵阵缓缓熄灭。东南缺角的金光退去,杀机散了。
我松了口气,但没敢动。
他知道我在演,可他也演。只要这戏能用,他就能顺势压一压长老团的气焰。
“你可知诬陷同门,罪同叛宗?”他冷冷道。
我脑袋一磕,额头又“砰”地撞地,其实是用藏在袖里的小铁片敲了自己一下,额角立马肿起一块,血混着汗往下淌:“弟子不敢!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万蛊噬心!”
他没再说话。
片刻后,挥了挥手。
两名执法弟子从殿外进来,架起我就走。
我身子一软,灰袍滑落半边,腰间的噬灵蚓皇立刻感应到杀机,肉乎乎的身子一缩,灰雾从缝隙里渗出来,缠着我腿往上爬——这是它新练的本事,能模拟重伤垂死的灵压衰减。
执法弟子皱眉,手上一沉,像是扛了具尸体。
我脑袋耷拉着,耳朵却竖着。
掌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查执法堂近三日出入记录,尤其是林无涯。”
“是。”
我差点笑出声。
成了。
他们把我架下孤云廊,一路往东门去。外门监舍在那边,名义上是“严加看管”,实则是柳蝉衣的地盘。她管着外门药库,连掌门都不得随意调人。
走到半路,我忽然浑身一抽,像是撑不住了,喉咙里咯出一口血,喷在领口。
执法弟子吓一跳,低头看我。
我眼睛闭着,呼吸微弱,手指却悄悄在裤缝里动了动——三枚蛊卵还埋在廊道石缝里,没引爆。
留着,以后用。
他们把我扔进监舍,门“哐当”锁上。
屋子里一股霉味,草席破了洞,墙角有只蜘蛛在结网。
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首到听见脚步声走远,我才睁开眼。
“大虫。”我摸了摸腰带。
它抖了抖,像是在骂我装得太惨。
“别抱怨,”我小声说,“刚才那出戏,你放雾时机正好,再早半息,他们就发现你在装死。”
它又抖了抖,这次像是得意。
我咧嘴,从牙缝里抠出半块果核,咔哧咔哧啃起来。五岁起我就没真哭过,泪腺堵得死,可嘴不能闲着,一闲就心慌。
啃着啃着,我忽然停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是执法弟子。这步子稳,慢,像是闲逛。
我屏住呼吸。
门缝底下,一片阴影缓缓移过。
接着,一只脚停在门口。
黑靴,银边,执法堂首座的制式。
我眼皮都没抬,继续啃果核。
门外的人没走,也没敲门。
就那么站着。
我咬碎最后一块核,把渣子吐在掌心,慢慢攥紧。
靴子动了。
一步,两步,走远了。
我松了口气,刚要放松,忽然——
门缝底下,一张符纸轻轻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