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顺手从腰带里抽出断剑,剑尖一挑,把整根丝线从泥里拨了出来。阳光底下,那丝线泛着淡金,还带着点佛门经文的余味——净心咒的残印,烧得不彻底,留了尾巴。
“老东西,”我把剑横在膝上,低声说,“你再装死,我就拿你当蚯蚓串烧的签子。”
话音刚落,剑身一震,青铜蛇首缓缓睁开眼,瞳孔漆黑如墨,倒映出三个扭曲的字:“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翻白眼:“又倒着说?能不能整点新鲜的?”
它不理我,蛇头轻轻一摆,那三个字在空中翻了个个儿,重新排列——玄修界很苦来着。
“废话,”我啐了口唾沫,“谁修得不苦?可你苦得连话都不肯说全了?我脚底下被人下了追踪蛊,你装瞎?”
蛇首微动,吐出一串更乱的字:“主无泪,命不全。”
我一愣。
这话不对劲。以前它不是这样说话的。每次我哭——虽然都是假哭——它都能给出点靠谱的预示。可自从我发现我压根没泪腺那天起,它就越来越沉默,像被什么堵住了嘴。
但现在,它主动开口了。
我眯眼,咬破舌尖,把血抹在它瞳孔上。血一沾上去,立刻被吸走,蛇首猛地一颤,瞳孔深处浮出两行正序字迹:“皇灵孕金环,九蜕始一鸣。”
我心头一跳。
噬灵蚓皇?金环?
我猛地想起昨夜它吞下的那三枚彩虹晶核。那玩意儿是它屁里排出来的精华,按理说顶多增强护山结界浓度,可要是……它把这些晶核当成了筑基材料?
我一把扯开灰袍前襟,露出腰带——那根由进化后的噬灵蚓皇变成的腰带,正微微搏动,头顶原先用草编的破环子,此刻竟泛着流动的金纹,像是熔化的金子在表面游走。
“你小子……偷偷升级?”
腰带抖了抖,像是在得意。
我还没来得及乐,眉心突然一刺,像是有根烧红的针扎进来。我闷哼一声,抬手按住眼尾那颗红痣,指尖发烫。
佛性压制。
又是这破毛病。
我喘了口气,低声问蛇首:“它要醒了?”
蛇首不动,只从嘴里挤出三个倒字:“蜕、未、全。”
我懂了。没彻底醒,但快了。九重人格,现在才觉醒三重——腹黑、护短、吃货,剩下六个还在梦里打呼噜。
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我盯着腰带上的金环,忽然想到什么。昨天我拿“哑脉藤”毒液试身,灵力被锁,雷灵停滞——那状态,跟废功差不多。可就在那一刻,我感觉到腰带猛地一缩,像是……在吸收什么。
难道它靠“灵力封锁”的反噬之力在进化?
我越想越觉得靠谱。别人中了毒,灵力被压,那是倒霉。可它不一样,它天生吃灵力长大,连剑灵都敢吞,区区“灵禁反噬”,搞不好是它的补品。
“行啊你,”我戳了戳腰带,“别人修废了,你反倒要升仙了?”
腰带没反应,但金纹闪了闪,像是在翻白眼。
我收起断剑,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既然它在进化,那契约也得跟上。主仆契不能只靠我小时候喂它吃的那口鸡骨头维持,得加深。
我得去毒沼。
那儿是它老窝,也是我们第一次立契的地方。当年它才三米长,我拿根草绳绑它头上,说“你归我了”,它打了个嗝,喷我一脸彩虹雾,就算应了。
现在?它都成我裤腰带了,契约还停留在“口头协议”阶段,太不正规。
我蹽腿往后山走,路过一片毒瘴区时,顺手撕了块灰袍,蘸了点腰带上分泌的晶核粉,抹在西肢。这玩意儿是它屁里出来的,但功效离谱——能模拟灵力枯竭状态,骗过大多数毒物的感应。
果然,一进毒沼,那些原本见人就咬的雾状毒虫全绕着我走。它们靠灵压吃饭,我这会儿灵力被“哑脉藤”残毒压着,加上晶核粉伪装,活脱脱一个“半废修士”,它们懒得碰。
沼心那口黑水潭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像是煮着一锅烂肉汤。
我走到潭边,刚要喊它真名——其实它没名,我一首叫它“大虫”——就看见潭水中央,一团肉粉色的巨物缓缓浮起。
噬灵蚓皇。
它盘成环状,像条肉龙,头顶金环流转,体内有节奏地搏动,一下一下,像是……在孕育什么东西。
我蹲下,伸手碰它脑袋。
“醒就咬我,别客气。”
话音未落,它猛地张口,一圈细密的小牙刺进我掌心。
剧痛。
可我没缩手。
一股混沌记忆顺着伤口冲进脑子——画面乱得像被狗啃过,但能看清九道虚影站在雾里。三道亮着:一个冷笑的我,一个护在我身前的我,一个抱着鸡腿狂啃的我。剩下六个模模糊糊,其中一个隐约在哭,另一个手握火焰,还有一个……站在雷云下,背影像极了青玉峰主。
我脑子嗡嗡响,识海像被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腰间的断剑突然发烫,烛九阴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主不泪,命不全。”
我咬牙,用蛊音压住识海震荡,反问:“九重人格,何时齐?”
蛇首吐出三字,倒着来:“雷、火、悲。”
我一怔。
雷?己经有了。我在苦海崖被雷劈醒雷灵,算不算“雷”人格觉醒的引子?
火?火云宗那傻儿子赵日天天天玩火,该不会……我的“火”人格得靠他点着?
至于“悲”……我摸了摸眼尾红痣。我从五岁起就没真哭过,全是演的。要觉醒“悲”,难道得先学会真的流泪?
我正琢磨着,掌心突然一松。
噬灵蚓皇放开了我。
它缩回潭底,金环微闪,像是在说:今天到此为止。
我抽回手,掌心牙印渗血,顺着指尖滴落,砸在潭边一块焦石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是被什么烧着了。
我低头一看,那血滴落地的地方,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符纹,转瞬即逝。
不是我画的。
也不是蛊纹。
倒像是……某种阵法的残迹。
我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青玉峰顶。
雷云还没散。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断剑插回腰带。
蛇首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打转。
雷、火、悲。
雷劈完了。
火……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