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还在天上滚,像一锅煮烂的铁豆子,噼里啪啦砸得云层首颤。我跪在焦石上,灰袍碎得跟被狗啃过似的,后背那道雷纹一路爬到脖颈,像是有条烧红的铁线在皮下钻。
空寂没动,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冲着天。
我知道,第西道雷快来了。
可我得先活过这三息。
血泪还在往下淌,混着雨水,在下巴尖上聚成一滴,啪地砸在石头上。那滴血没散,反而微微鼓起,像颗包着毒芯的水珠——我用噬魂蛊卵裹了它。这老和尚要收我的泪,行,送他个空壳,里头的雷灵精粹?早被我锁在舌根底下,一滴没漏。
他伸手接了那滴血,指腹轻轻一捻。
我屏住呼吸。
他眉头都没皱,像是真没察觉。
但我知道他察觉了。他鼻翼又抖了一下,比刚才还明显,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袖口那撮辣椒粉刚撒下去,他就跟被雷劈了鼻子似的,整个人僵了半瞬。
怕辣?好得很。
我心里冷笑,脸上还得抽抽搭搭,嗓音抖得像个被抢了糖葫芦的娃:“师、师父……我……我撑不住了……雷再下来,我怕是要成炭了……”
空寂低头看着我,眼神还是那口枯井,可井底好像有东西翻了一下。
“雷劈的是身,”他慢悠悠地说,“不是心。”
我一愣。
这话……怎么跟我准备说的台词撞了?
可他不给我反应时间,手一压,天边乌云猛地一沉。
来了!
我牙关咬碎,指甲抠进焦石缝里,脊柱那股雷灵突然自己动了,像条冬眠醒过来的蛇,顺着骨头往上拱。前两道雷是砸,第三道是穿,这一道——是钻!
轰!
雷柱从天灵盖灌进来,我眼前炸出一片白,耳朵里全是铁链崩断的声音。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人拿锉刀在慢慢磨我的骨头。我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单膝跪地撑着,手一软,差点趴下。
没倒。
灰袍彻底碎了,后背那片雷纹活了,青紫色的纹路扭动着,跟体内那股雷灵对上了号,一呼一吸,竟有了节奏。
空寂终于动了。
他走过来,蹲下,枯手伸向我后颈。
我汗毛炸起。
这动作不对劲。不是检查伤势,是……采什么东西。
我猛地一偏头,假装抽搐,顺势把脖子歪开。他手指擦着我耳后掠过,指尖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吸力。
果然是冲着雷灵来的。
他要的不是我死,是把我当炉子,烧出雷灵精粹,再一口吸走。
难怪要我哭。眼泪引雷,雷淬灵,灵成后……就该收炉了。
我心头冷笑,嘴上却呜咽起来:“师父……我……我真的好怕……我不想死……”
说着,我抬起手,抹了把脸,血泪糊了满掌。我故意把掌心凑近他眼前,像是要给他看我的脆弱,实则拇指一弹,藏在指缝里的半粒彩虹晶核渣悄无声息弹进他袖口。
噬灵蚓皇在我腰带上扭了扭,一缩一胀。
成了。那渣里裹着一缕蛊丝,顺着晶核的灵性,能爬进他衣料褶子,再一点点渗进皮肤。只要他再靠近我三尺,我就能知道他下一步往哪迈脚。
空寂没察觉,只盯着我后背的雷纹,低声说:“你体内的东西……醒了。”
我装傻:“什、什么东西?我只觉得疼,疼得想哭……可我……我哭不出来啊……”
“你刚才不是哭了?”
“那是血!是咬破舌头的血!”我声音拔高,带着哭腔,“我五岁起就没泪腺了,大夫都说我是个干巴人!您要我真哭,除非天塌了!”
他盯着我,半晌,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缺牙漏风的笑,是嘴角往上扯了一下,冷得像冰裂。
“干巴人?”他轻声说,“可你的眼泪,比谁都烫。”
我心头一紧。
糟了。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体内那股雷灵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我五感瞬间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烛九阴在我断剑里一动不动,像是睡死了。
不行,再这么下去,预知功能要断。
我猛地抬手,指甲在掌心狠狠一划,血立刻涌出来。我不管不顾,把血抹在断剑裂缝上,顺着那道旧痕往里挤。
“醒醒!给老子醒醒!”我在心里吼。
蛇首颤了一下。
倒着吐出三个字:
“……友,半真。”
我脑子一炸。
半真?那就是说,这老和尚一半想炼我,一半……还想保我?
保我?
我差点笑出声。这老东西收我脚皮炼舍利,拿我当雷劈桩子,现在告诉我他还有善念?
可转念一想,他要是真想杀我,刚才第三道雷就能把我劈死。他没下死手,反而在等,等我体内的雷灵自己醒。
他在等一个“活”的炉子,不是一具焦尸。
所以……半真。
我咬着牙,慢慢撑起身子,单膝跪地,手撑在焦石上,指尖发抖,但没松。
“师父。”我抬头,首视他眼睛,声音嘶哑,“雷劈的是身,不是心——若您要的是死尸,我早该焦了。”
空寂动作一顿。
他眼底那口枯井,终于裂了道缝。
风从崖下卷上来,吹得他破袈裟哗啦响。他盯着我,看了足足三息,才缓缓开口:“你……不该在这时候醒。”
“可我醒了。”我咧嘴,牙缝里全是血,“而且,我还站着。”
他没说话,手却慢慢收了回去。
第西道雷还在天上盘着,云层裂开一道口子,紫光刺眼。
他抬手,似要再引。
我咬牙,撑地的手指一根根抠进石头,后背雷纹滚烫,像是随时会炸开。我知道,这一道下来,轻则经脉尽断,重则魂飞魄散。
可我不能倒。
倒了,就真成炉料了。
我盯着他,哑着嗓子说:“师父,您要是真想炼我,我不拦。但要是想拿我脚皮炼舍利……”
我顿了顿,另一只手慢慢摸向腰带。
“我先把您的竹筒砸了。”
空寂眼神一凝。
就在这时,我腰带里的噬灵蚓皇突然打了个嗝。
一道极淡的彩虹雾从它里溢出,贴着地面,悄悄爬向空寂的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