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把最后一块果核塞进嘴里,牙尖刚磕上,就听见风里飘来一声炸雷似的“楚昭然!”
不是真炸雷,是柳蝉衣的嗓门。
她人还没到,那股子混着药炉焦味和桂花头油的气息先刮上了藏书阁顶。我差点把核咬碎了,赶紧吐出来,搁手心晾着——这可是我留着当阵眼备用的,碎了不好使。
她踩着火云符冲上来,半道还把赵日天的清洁符撞散了一把,白纸片跟烧纸似的往下飘。她一把揪住我灰袍领子,眼珠子瞪得像刚吞了两粒爆裂丹:“林无涯在武会上撒鬼阴砂!你听没听见?鬼阴砂!”
我眨眨眼,装傻:“啊?砂?是不是他脚气太重,撒粉止汗?”
“你闭嘴!”她甩手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震得我耳膜嗡嗡响,“那玩意儿沾上就蚀魂,轻则疯癫,重则变人形傀儡!执法堂要是查出来,当场就能抽他三魂七魄!”
我揉着脑门,心里却乐了。
林无涯?那不就是墨无涯的远房表弟,合欢宗旁支,专干些偷鸡摸狗还非得穿红肚兜上阵的蠢事?他敢用鬼阴砂,说明上头有人撑腰——而撑腰的那位,八成正躲在哪个角落看戏。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角,袖子里那包“安神粉”蹭了蹭手腕。这粉是柳蝉衣前天塞给我的,说是帮我治“夜惊症”,其实里头九成是笑蛊引,剩下一是迷幻粉,还掺了点她煮剩的鸡骨头渣。
我早换了包。
现在这包,比她给的还“安神”。
我咧嘴一笑:“三师姐,你说他撒砂,那咱是不是也该撒点啥?”
“撒你个头!”她拽着我就往阁楼下拖,“你刚改了地脉,灵力一动就可能暴露,别去凑热闹!”
“我不去。”我脚下一绊,顺势摔了个狗啃泥,灰袍甩得老高,“但我可以‘不小心’撒点东西。”
话音未落,袖口一抖,那包粉就顺着风溜了出去,像一缕灰烟,钻进武会广场飘着的残灵雾里。
柳蝉衣回头瞪我,我还趴在地上,手忙脚乱拍袖子:“手滑了手滑了!这可是你给的宁心散啊!”
她气得头顶冒烟,一脚踹我屁股:“你给我滚远点!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来过!”
我“哎哟”一声滚下台阶,腰带上的噬灵蚓皇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都没张。它累得够呛,昨夜放完彩虹屁,今早连草环都歪了,估计梦见自己被聘去当护山结界工程师。
我爬起来,掸掸灰,眯眼望向武会擂台。
林无涯正站在中央,手捏法诀,脚下灵纹闪着阴绿光。他嘴里念念有词,估计在背合欢宗祖训:“笑要甜,腰要软,控魂砂要撒得准。”
可下一秒,他脚尖突然一抖,像是踩了蚂蚁。
接着,膝盖一弯,屁股一扭,整个人突然原地转了个圈,还甩了甩不存在的水袖。
全场静了两息。
然后——他开始跳秧歌。
不是普通秧歌,是那种村口老太太过节跳的,带甩手帕、扭胯、蹬脚尖的全套动作。他脸都绿了,可身体不受控,越跳越起劲,最后还来了个“凤凰单展翅”,差点把腰闪了。
执法堂几位长老猛地站起,灵视全开,扫向全场。
我赶紧低头,摸出个新果核啃起来。
牙一咬,嘴里那股馊甜味又回来了。这果核是我在藏书阁后头捡的,据说是噬灵蚓皇拉完晶核后顺嘴啃的残渣,被柳蝉衣晒干了当零嘴送我。
我嚼着,耳朵却竖着。
林无涯还在跳,脚底灵脉明显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我袖中指尖微微一弹,后颈处轻轻一麻——那是我在催动噬灵蚓皇残留在空气里的彩虹微雾,形成共振场,把迷幻粉精准钉在他足心。
他越跳越疯,最后干脆跪地磕头,嘴里还哼起了《恭喜发财》。
全场哗然。
有弟子笑出声,被长老瞪了一眼又憋回去,脸涨得像灌了十斤发酵灵酒。
我正乐着,忽然眼尾一烫。
不是地脉反哺那种温热。
是被人盯住了。
那种感觉,像有人拿烧红的针尖,在你命门上轻轻点了三下。
我咬住果核,不动声色,瞳孔却己悄然竖立。
蛊王状态,启动。
神识如蛛网铺开,扫向全场。
擂台上,林无涯还在磕头; 看台上,长老们皱眉掐诀; 角落里,几个弟子偷偷录像符; 旗杆上,武会大旗被风吹得哗啦响……
所有人,都有影。
唯独旗杆顶端那道反光,不对劲。
阳光照上去,本该是一片亮斑,可那块光,像水面上的油膜,轻轻晃,却不散。更怪的是,它不动——风在吹,旗在摆,可那光纹丝不动,像是挂在半空的镜子。
我嚼着果核,慢慢抬头。
然后,把嘴里的核“噗”地吐了出去。
果核划了道弧线,首奔那道反光。
半空中,核还没到,那片光影忽然一扭,像被风吹皱的水面,瞬间塌了进去,消失不见。
我嘴角一扬。
来了。
不是人。
至少,不是有影子的东西。
我低头,继续啃果核,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囤粮的仓鼠。
烛九阴在断剑里咕哝了半句倒话,我没听全,但意思到了:“……看的,没影。”
我懂。
看我的,是个没影子的东西。
不是鬼——鬼有魂影。 不是妖——妖有气影。 不是人——人有日影月影。
那是什么?
我摸了摸眼尾红痣,它还在跳,像有人在里头敲摩斯密码。
不是地脉传讯。 不是三方灵契反噬。 是新的。
我咧嘴,把果核渣吐在地上。
“迷幻粉是假的。”我低声说,“可你们的反应——是真的。”
我抬脚,碾了碾那堆渣。
忽然,风停了。
旗子垂下来。
那道反光,再没出现。
我知道它走了。
可它看过我。
看过我摔跤。 看过我洒粉。 看过我启动蛊王。 看过我掌控地脉。
它知道我在演。
而我,现在知道它在看。
我拍拍灰袍,转身往藏书阁后山走。
腰带上的噬灵蚓皇懒洋洋哼了声,微微一松,喷出缕彩虹雾,又立马闭上。
我摸摸它脑袋:“别怕,下次放屁前,先打个嗝预警。”
它打了个嗝,喷出半粒晶核渣,正落在我鞋面上。
我低头,正要擦。
忽然,鞋面那粒晶核渣,轻轻颤了下。
不是震动。
是它自己动了。
像一颗米粒,在鞋面上,缓缓转了个方向。
正对着武会旗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