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老那声“楚昭然”还在风里飘着,我人己经蹲在藏书阁后檐的瓦缝边,指尖抠着一块松动的地砖。
不是怕他喊住我。
是怕他真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那玩意儿比毒蛊还难消化,吃下去容易反胃。
我吐了口果核渣,顺手把袖口一抹,血丝在布料上蹭出三道歪线。噬灵蚓皇在我腰带上抽了抽,微微张开,像是要放个预警屁。
“憋着。”我低声说,“再放就暴露了。”
它不动了,但脑袋朝议事堂方向偏了十五度——跟赵日天找厕所时的头角度一模一样。
我知道它在感应什么。
长老们撕了监察令,可那玩意儿烧成灰也还在灵网上留着痕。就像你把通缉令烧了,但天眼系统还存着你的脸。只要我灵压一动,全宗门的阵盘都会“叮”一声弹窗提醒:“目标人物在线。”
得换个身份登录。
我咬破指尖,在袖子里画了个倒影阵。不是画在纸上,是画在噬灵蚓皇昨天拉的那颗彩虹晶核上。它当时还嫌我拿它排泄物当法器,扭了三圈表示抗议。
现在它屁都放不出来了。
晶核在我指间转了一圈,折射出一道虚影——一个穿着灰袍的“我”正往东海方向狂奔,背上还背着个破包袱,包袱皮上写着“逃亡专用”。
假命格上线。
追踪印记立马转向,灵网那边估计己经开始派追兵往海边赶,说不定连火云宗的飞舟都调出来了。
“你这招跟赵日天换床单一个德行。”我摸了摸噬灵蚓皇的脑袋,“表面干净,底下全是脏东西。”
它打了个嗝,喷出半缕彩虹雾,把我的真实气机裹住,像保鲜膜包剩菜。
成了。
现在没人找得到我。
除了地底下那个。
我低头,盯着藏书阁地砖的裂缝。刚才那阵异动不是错觉——血池吞了东西。不是灵气,也不是魂魄,是一种更老的东西,像是千年前卡在阵眼里的半句遗言。
得让它吐出来。
我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果核残渣,指甲盖那么大,沾着点柳蝉衣前天塞给我的“妄念粉”。她说这玩意儿是拿三百种疯子的梦熬的,闻一口能看见自己最不想记的事。
我把它塞进地砖缝,正好卡在阵纹的“口”字节点上。
“你天天啃古籍,”我轻声说,“总得有点后遗症吧?”
话音落,地底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雷。
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整座藏书阁的阵纹亮了,不是从上往下亮,是从地底往上反着烧,像有人在下面点了一根火柴,顺着书架往上燎。那些被历代弟子翻烂的功法、被长老们锁死的禁卷,全在一瞬间活了。
一页《玄灵引气诀》飘到半空,自己翻到了第九页,上面写着“守拙”二字的地方,墨迹微微发红——那是我用墨无涯判官笔残留血迹补的。
烛九阴在我断剑里咕哝了句倒话,我没听清,但意思明白:阵眼醒了,但它不认你。
“它认的是血。”我说,“可它忘了,血这东西,能借,能偷,还能养。”
我扯下腰带,把噬灵蚓皇从头顶草环里拎出来。它今天特别乖,没放屁,也没蹭我袖子。
“十年了。”我戳它脑袋,“你拉的晶核,去哪儿了?”
它不动。
但我记得。
第一颗,掉在药田边,被柳蝉衣当肥料埋了;第二颗,滚进藏书阁地缝,卡在阵枢节点;第三颗,被扫地僧顺走,炼进了他的脚皮舍利子……
九百颗,全在我每天走的路上,像撒豆成兵。
“你不是宠物。”我说,“你是我的脐带。”
我啃了口新果核,竖瞳一闪,蛊王状态上身。三滴精血从指尖逼出,滴进地上那串晶核虚影——它们早在地脉里连成了链,像一串埋了十年的引信。
血落,地裂。
九道幽光从青玉峰底冲天而起,不是炸,是缓缓升,像九根骨头从尸堆里自己站了起来。
阵眼认主程序启动。
但还差一步。
烛九阴又说话了,这次是正着说的:“劫阵要泪,宿主无泪。”
我笑了。
“谁说我要流泪?”
我咬破舌尖,把一口血雾喷在晶核链上。血雾里混着果核碎末、蛊毒残渣,还有我昨夜吐出来的半截梦。
“我给它喂的是命。”我说,“不是泪。”
地面蛛网纹炸开,九道光柱收束成环,正中浮出一道虚阵——九重连环劫,成。
现在,整个青玉峰的地脉听我的。
但还不够。
我要的不是一座峰,是一个局。
我翻出《童子功》那页修改过的残页,上面“练至第九重,可通地脉”八个字,墨迹未干。我在“守拙”二字上轻轻一弹,那点墨无涯的血迹化开,像一滴凝固的笑。
“执法堂要灵契。”我说,“火云宗要盟约,万毒窟要血誓。三方独立,互不统属,天道看着,谁都不敢乱连。”
噬灵蚓皇抬头,对准天空。
“可如果……”我低笑,“他们签的是‘共御外敌’呢?”
我让它吞下那页纸。
它嚼了两下,喉咙咕噜一声。
然后——
“噗。”
一个彩虹屁升空,混着妄念粉、精血晶核、判官血迹,在护山结界成型的瞬间,被藏书阁中枢阵捕捉、解析、重组。
一道伪灵契生成。
三方灵契被悄悄倒连,命门首通我眼尾红痣。
只要他们敢动我,自己的修为就会反噬。
只要他们敢联手,结界就会崩在他们自己头上。
“这招叫‘借网还网’。”我拍它脑袋,“跟赵日天用清洁符擦屁股一个道理——看着是清理,其实是把脏东西抹匀了。”
它放了个小屁,像是在笑。
我坐上藏书阁顶,脚边躺着打盹的噬灵蚓皇。风停了,灰烬落尽,整个玄穹界的灵流在我改过的电表上静静运转。
我啃着新果核,袖中指尖还在滴血,但没人看见。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空寂。
他拄着竹杖,慢悠悠走来,手里攥着块桂花糕——我昨天藏的那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脚皮舍利子微微发烫。
我没动。
他也没说话,转身走了,竹杖在地上划出一道歪线。
我知道他在查。
但查不到。
因为真正的阵眼,不在地底。
在我嘴里。
我咬碎最后一块果核,把核往下一弹。
核落入地缝,正卡在九重连环劫的中央阵眼,像一颗新装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