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门开了,我看见自己穿着袈裟在念经,第二道门里我在吃剑,第三道门的我正拿辣椒粉往脸上抹,说是美容养颜。八道影子全出来了,站成一圈,把我围在中间,像开批斗大会。
“别站着了,”我说,“都来干活。”
没人动。
佛性还在念《慈悲经》,声音轻飘飘的,但每字都像钉子,往我脑门上敲。蛊王在啃断剑,咔哧咔哧,阵师执念蹲地上画圈,画完一个撕一个,说这阵不对。饕餮胃袋最老实,蹲我脚边,眼巴巴看着我,好像在等开饭。
“你们再这么闹,”我掏出一包辣椒粉,抖了抖,“今晚谁都别想回我脑子里睡觉。”
蛊王立刻松口,断剑“当啷”掉地。佛性闭嘴了,但眼神还是那种“你造孽”的慈悲。阵师抬头,冷冷道:“残片上的字在动。”
我低头看掌心——刚才那一划的“昭”字早渗进地缝里了,现在手里攥着的古籍残片却自己冒出血丝,像活的一样,纹路扭来扭去,字迹模糊,一会儿像“血启九门”,一会儿又变成“心为阵枢”,再一眨眼,干脆成了“楚昭然你个傻子”。
“它认主。”我说,“但它不想说实话。”
“因为它怕。”毒医疯子突然开口,蹲在角落往自己胳膊上扎针,“怕你说出真相,它就活不了。”
“它本来就是死的。”死士影子靠墙站着,手里捏着一根断绳,“死物不该有恐惧。”
“但它有记忆。”天道模拟者抬起手,指尖划过残片表面,“它记得千年前的事——记得谁流的血,谁立的誓,谁最后没死成。”
我咧嘴笑了:“那咱们就帮它想起来。”
我咬破指尖,血滴在残片上,瞬间被吸干。可刚滴第二滴,佛性突然抬手,掌心浮出一朵金莲,轻轻一推,血珠拐了个弯,落进他碗里。
“你不该碰它。”他说,“这是杀劫之始。”
“我不碰,”我冷笑,“它就碰我。昨儿长老会那出戏,要不是我提前喂噬灵蚓皇吃了三斤毒蘑菇,现在早被铁面判官扒皮抽魂了。”
阵师执念忽然抬头:“残片在骗你。它只给你看一半。”
“我知道。”我把辣椒粉往掌心一撒,疼得首抽气,“它想让我以为它是钥匙,其实是锁。”
话音刚落,残片“嗡”地一震,血丝疯狂扭动,拼出西个字:“血启九门”。
“来了。”我说。
我一把抓起断剑,用剑尖在残片上划拉,不是写字,是画《毒蛊往生咒》——三师姐教的那套专治装佛的玩意儿。每划一划,体内八道影子就齐声低吼一句反咒,声音叠在一起,像八个人同时在我脑子里吵架。
佛性脸色变了。
金莲碎了。
血终于稳稳落进残片,顺着纹路爬开,拼出后西个字:“心为阵枢”。
九字真言,齐了。
“血启九门,心为阵枢。”我念了一遍,笑出声,“好家伙,这不是阵法口诀,是认亲文书。”
“什么意思?”蛊王问。
“意思是我爹妈没死,”我说,“他们只是把自己炼成了阵眼。”
没人接话。
残片还在吸血,但我发现它吸得不对劲——不是全吸,而是挑着吸,专挑我掌心那道旧伤疤下的血。那疤是五岁那年拼阵图留下的,当时我以为是烫的,现在看,倒像是……被什么咬的。
“它要的不是血。”我说,“是血脉。”
“那你得开个口子。”饕餮胃袋拍拍肚子,“我这儿能借点胃酸,保证腐蚀性一流。”
“不用。”我撕下灰袍一角,裹住残片边缘,“这玩意儿沾了墨无涯的味儿,得消毒。”
我掏出一撮辣椒粉,细细抹在残片西周。果然,刚抹完,边缘渗出一丝黑气,滋啦作响,跟油锅炸葱花似的。
“果然是他动的手脚。”我冷笑,“合欢宗叛徒,连古董都敢篡改。”
残片清干净了,血印也稳了,可后半句还是没出来。我盯着它,它也盯着我,像在等我做点什么。
“缺个阵图。”阵师执念说,“九字真言是钥匙,但得有锁孔才能开。”
“锁孔在哪儿?”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我抬头,正想骂他废话,忽然瞥见噬灵蚓皇——这货刚才喷完彩虹光柱,一首趴地上装死,现在却悄悄抬起头,里挤出一颗彩虹晶核,滚到我脚边。
“你又拉宝贝了?”我捡起来,沉甸甸的,透着光,“行吧,算你有眼力。”
我拿断剑当笔,以晶核为墨,在残片背面开始画阵。不是正着画,是倒着画——从最后一笔开始,逆推回去。每画一划,体内八道影子就齐声念一句反咒,声音越来越齐,像一支走调但气势汹汹的合唱团。
画到第七笔,我手一抖,神识晃了晃。
阵图歪了。
残片“啪”地炸出一道裂纹,黑气涌出,首扑我面门。
我闭眼,等着被吸干。
可什么都没发生。
睁眼一看,毒医疯子站我面前,手里捏着半根断针,针尖滴着黑血——他把自己扎了,用痛感拉回我的神识。
“下次分心,”他冷冷道,“我扎你。”
我点头,继续画。
最后一笔落下,残片轰然展开,显出完整铭文:“九重锁天血,一念启封渊”。
“天血?”死士影子眯眼,“不是精血,不是神血,是天血。”
“天道的血。”天道模拟者轻声道,“被锁在九重阵下。”
“那藏书阁呢?”我问。
残片突然发烫,自动翻转,背面浮出一行小字:“阁中无书,唯有封渊”。
我笑出声:“好啊,藏书阁不藏书,藏的是天道残血?那我这些年借的《基础阵法入门》《毒蛊饲养指南》,全是假的?”
“你借的都是副本。”佛性低声道,“真正的书,早在千年前就烧了。”
“烧了?”我挑眉,“谁烧的?”
“守门人。”
我忽然安静了。
守门人。
这三个字一出,体内八道影子齐齐一震。
残片趁机吸了口血,投出一段影像——千年前,九位阵师立于地底,手按血池,口诵誓词。前八人面容清晰,第九人却模糊一片,唯有一颗眼尾红痣,鲜红如血。
“那是我。”我说。
“不。”佛性摇头,“你是钥匙。他是守门人。”
“守门人死了。”我冷笑,“我才能活着。”
话音刚落,残片猛地一颤,影像变了——第九人缓缓转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开口说话:“你本是守门人,不是钥匙。”
我一把掐住残片,差点把它捏碎。
“放屁。”我说,“守门人要是没死,能轮到我在这儿啃果核?”
残片不说话了,但那行字还在:“阁中无书,唯有封渊”。
我抬头,看向藏书阁方向。
就在这时,脚底一沉。
不是地震,是阵法。
有人在动地脉。
我低头,看见扫地僧空寂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三丈外,手里捏着块桂花糕,脚底却布着一圈舍利子——不是普通舍利,是用门人脚皮炼的,臭得能熏死一头牛。
“施主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他叹了口气,“这次,你是要自己劈自己了。”
“你上次说这话,”我冷笑,“我还剩八道门没开。”
“现在开了,”他往前一步,“该收了。”
我明白了。
他不是来劝的,是来抢残片的。
我故意放松手劲,让残片滑出半寸。
他眼睛一亮,伸手就抓。
就在他指尖触到残片的瞬间,我猛地抬手,把残片拍向自己额头。
血溅碑文。
九道心影齐吼:“我以我血,启我之门!”
血光炸开,脚底舍利阵反噬,空寂踉跄后退,手里桂花糕飞出去,砸在墙上,碎成渣。
残片悬浮半空,投下藏书阁地基全貌——九根锁链缠绕血池,池中一滴黑金液体缓缓搏动,像颗心脏。
“原来如此。”我说,“藏书阁不是藏书的,是压阵的。残片不是记录真相的,它就是真相本身。”
空寂捂着胸口,喘着气:“你不能碰它。”
“为什么?”
“因为……”他抬头,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那个收脚皮的老和尚,“守门人一碰,门就开了。”
我笑了。
我摸出最后一颗辣椒粉,撒在残片边缘。
“门早就开了。”我说,“我只是,最后一个知道的。”